当林微凉跟着疯子还有十四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丁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老丁的女儿在外面守着，但是看她的表情却并无特别多的悲伤。
    “他女儿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小妹却是对这些八卦很是了解，给林微凉解释道，“当初老丁抓犯人的时候，老婆心脏病发作，他女儿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母亲去世，那时候还很小。”
    微凉不知该说些什么，从那女孩身上收回了目光。这能怪那个女孩么，她的心中有些悲凉，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难免就会慢待了家人。可是，若是某次的慢待，成了诀别呢？
    一生的悔恨吧。
    “你们是他的同事吧？老丁给你们留了一封信。”他女儿却是迎面走了过来，伸手交给了站在最前面的疯子一封信。
    也只有他那个年龄的人呢，才会这么老套吧，还写信？要是平时，疯子肯定会调侃。可是这一次，他有点说不出话。
    “抱歉。我不一定能陪你们到退休了……”信的开头是这样一句话，一向不管不顾的疯子手竟然有些颤抖了。
    微凉其实到这个科室的时间尚短。可是站在这手术间外的走廊，却很有感触。她昨天也刚刚送一个多年的同事、朋友进了这种地方。
    她看着小妹和十四聚拢在疯子旁边，却默默地退开，这个时候她一个外人不应该打扰。有时候，搭档甚至会比亲人更懂你，老丁辛苦了一辈子，临退休虽然被调到了一个似乎只是混子的部门，但她想小妹也好、十四还有疯子也好，他们会记得他一辈子的。
    “喂，林警官。”没想到疯子却朝站到稍远处的林微凉招了招手。
    微凉一愣。
    “也有给你的话。”疯子紧绷着嘴角，但是眼圈却有些泛红。
    微凉有些惊讶，接过了信，“我知道，我一个老家伙不应该再对你们指手画脚。不过，一生很长也很短，不要等到像我一样到了尽头，才想到要再试一次。我给你们报了比武大赛，因为我听过别人说过，我们科室的人不过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我觉得不是，疯子不是，小妹不是，十四不是，小林更不是。”
    微凉没想到，老丁在知道了自己时日不多后，还会记挂着自己这个新人。
    “我当了一辈子警察，当然知道警察不好当。好警察要遭埋怨，甚至不被人理解。小林做了很多，我听说过，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解。但我想，一个最为警队最优毕业生的女警，绝对不会甘愿一辈子在档案室工作。要是你们一定要有个理由去埋怨，谁非要你们再博一次，那就怨我这个老家伙好了。是我希望看到你们参赛的样子，看到你们像个堂堂正正的警察，而不是一群死气沉沉的离退休老干部……”
    微凉咬了咬嘴唇，将手中的信重新交还了疯子。
    手术室里一个护士急冲冲出来，微凉看着那老丁的女儿疾步上前问了几句，然后掩面哭了起来。
    微凉走到了她身边，其实微凉也不知该安慰她什么。对于这样的情景，林微凉一直无能为力。
    “他终究还是挂念他的工作、他的同事多一些。”老丁的女儿没有抬头，却知道林微凉站到了她身边，“不用安慰我，我习惯了。”但是刚刚一直面无表情的她，终于还是强忍不住了，“就算是他最后的时刻，也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微凉心中也很难受。能跟亲人告别，是多么奢望的一件事。就像她当年与车祸中的父母，“也许，他是在用他最后的行动跟你告别。他留给你的是他作为一个警察的担当，他想让你记住这样一个父亲。虽然不够好，但却很真实。”
    老丁的女儿突然抬起头，看向林微凉，眼中有泪水，还有别的一些东西，“谢谢——”她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怪他，可是没想到，也许他连让我说出宽恕话语的机会，都没有了……”
    微凉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也许老丁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也许他的病情突然恶化，甚至无法来得及跟大家说出实情。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一片沉默，林微凉原本一直感觉对这些新同事有些陌生。她也曾经觉得，没有人会再像阿东、铁强还要陈队那样照顾自己。
    “我们组队吧。”疯子突然第一个出声。他的手中还握着老丁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封信。按医生的话说，老丁其实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上手术台了。肿瘤已经扩散开了，就算是手术也不过是搏一回。
    “何必还要遭这份罪呢。”那主治医生还是老丁的中学同学呢，也曾奉劝老丁。
    “嗨。人确实总有一死。不过，我想搏一回，给我的孩儿们看看。”那时候老丁笑得很畅快，一点不像个病人，就像一直以来在科室的样子，“搏一回，绝不后悔。”
    “好。”十四抬起头，看向了小妹。
    小妹看向了微凉。
    迎着晚霞的光芒，微凉点了点头。队友就是，一旦应允，就是将生命托付给对方的人。
    *
    在回家的路上，林微凉顺便又去看了阿东。阿东的姐姐和铁强在医院照料着，说陈队和别的同事刚刚走了。这样也好，林微凉心中想到，见面她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医生说阿东会醒过来，但得在重症病房观察两天。阿东当晚追查的人，一定就在那宴会中，否则阿东不会跟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不过，阿东究竟是查到了什么，林微凉不得而知了。
    “放心吧，老大。梁教授帮着查当晚那宴会的名单了，肯定能找到那孙子。”铁强握着拳说道。
    林微凉却是摇了摇头，“这件事，交给我和梁城。你和其他人不要再管。”微凉不想看着铁强再出事。
    微凉想着心事，一抬头却发现前面堵着个人。晚霞洒在对方的头发上，让平日素淡的慕言多了几分暖色。
    “你来找我？”林微凉抬头，深吸了口气。
    “我听说你要参赛的事了。”慕言单刀直入说道，“阿东和铁强不能跟你组队了。你要找谁？”
    微凉一蹙眉，她忘了，慕言也是个神枪手呢。她想起了那次让她晕血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