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美国时间早上8点。蔚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晨曦映衬着露珠的光华,翠绿的草坪提示着人们,这是美国边郊最顶级的疗养院。
梁城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上的时间,美国时间与中国时间相差近12小时,现在个时候正是国内的晚上8点。梁城踩过松软的带着露珠的草坪,跟在一个医护人员身后,他不是第一次来,而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不过十八岁。而上一次,是逃也似地从这里的门口离开的。
“你好,我是露西,mr梁。”一个金发碧眼的长发女医生接待了梁城,她伸手与梁城握了握手,笑意可掬,尤其其纯正的中文发音,还是让梁城微一侧目。
“其实,是您弟弟教的我们中文,加上您的母亲安排,在我们疗养院必须有至少一位中国裔医生,所以——”这位金发碧眼的女医生竟然笑得有些腼腆,“我说的还不错吧?”
梁城点了点头,心中微微一动。
这里虽说名义是疗养院,但作为犯罪心理专家的梁城深知,这里就是给富家子弟开的精神病院。而这里曾有一位病人——梁城跟在这位露西医生身后,穿过一扇铁门,进入了一个别有洞天的院落。
梁城踏入铁门之内。如果不是伊莲娜,就是索菲姨妈的女儿,依照着遗嘱找到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他想到。
这里,其实就是囚禁了梁修近十年的地方。
“您的弟弟,给这里还取了个名字,叫伊甸园。”露西医生挂着浅浅的微笑,这样说道,点指着院落里小游泳池旁栽种的紫藤树,“我们曾劝他说,不会栽成功,但是他不听。他说如果在伊甸园,这紫藤树就一定能长大。”
梁城听着这位露西医生的介绍,露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回忆的味道,而她那浅浅的笑容诉说着,仿佛诉说着一个孩子的成长经过。梁城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露西医生。”他出声打断。
露西医生侧头,停了下来,看向梁城。
“请叫他,梁修。”梁城淡淡说道,褐色的眼睛里隐忍着,没有一丝波澜。
露西医生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恍然领悟,然后,点了点头。
梁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那个小游泳池上,那片蓝色的水域,不算大,大小,还有方位,恰恰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触点不谋而合。
“这个游泳池,原来就在这里么?”梁城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听到梁城的问话,露西医生微微一愣,似乎回忆了一下,“嗯,早期梁修没有住进这里的时候,好像还真就没有这个泳池。”她手拄着下巴,虽然她的年纪不算太小了,但是这样的样子还是显露出一丝天真可爱。
“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我接手梁修的病例时,似乎还真听说过一些事,这个泳池似乎是梁修他提出建的。但他虽说会游泳,却从来未在这里游过。你知道疗养院的公共设施真的很不错,梁修一般都是在公共泳池游,那里比较宽敞。”
是么?
梁城的心,没有来由的似乎发涩。他低垂下眼眸,手却不由得握紧。他没有说话,这位露西医生并非一开始就接手梁修的医生。时过境迁,十多年过去了,他的主治医师也几经变换。而最后那位就是后来在老槐镇碰上的那个女医生了。
“其实说实话,我们当时也挺奇怪,为何他非要在这里再建一个泳池。”露西医生谈了口气,其实说起梁修她也蛮感慨的。当初刚接手这个大男孩的case时候,她才不过刚入行的菜鸟,现在已经成为圣帝安娜疗养院的精神科专家了。
梁城低垂着的目光微微一动,什么原因么?他却是知道的。他想起那个恍如噩梦般的记忆,那个在泳池旁倒下的女孩,那双圆睁着的眼睛。
“珍——珍妮!”妈妈那时候悲切的叫喊声,仿佛声声在耳。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杀掉他的亲妹妹!那是他们可爱的小妹妹啊!
那时候——梁城第一次了解到,原来——原来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一种叫做“反*社*会*障碍型人格”的,梁城的眉毛微微一蹙。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为何索菲姨妈最后的遗嘱,竟然是要伊莲娜务必说服自己来一趟这里。梁城深呼一口气,他看着那游泳池蔚蓝的池水,分不清那是水的颜色,还是倒映着的天空的颜色。
就像——就像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不知道是自己忽视了这个不合群的弟弟导致,还是因为他恰恰之前太过宠爱这个弟弟导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梁城曾经这样问过他。问过这个他曾经一样疼爱的弟弟。这个平时显得有些孤僻的弟弟。
“因为你,”隔着一扇钢化玻璃窗,窗的梁修微卷的头发那样松软,那双眼睛那样纯真,仿佛人畜无害,他笑道,“因为你,因为你啊我最亲爱的哥哥。除了你,没有人更了解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
所以,梁城想到,所以梁修决定要杀掉他们可爱的小妹。因为珍抢夺了哥哥的爱,只因为梁城太过疼爱这个妹妹?
梁城捂住了脸,痛彻心底的悲伤让他一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这是多长时间未有过的感觉。
“你没事吧?”露西的声音从他的身边传来,露西本身就是精神科专家,梁城突然的激动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没事。”梁城抬起头,脸色却有些苍白。看到露西有些担心的眼神,梁城淡淡说道,“放心,我也是搞心理学的,我知道如何控制这样的情绪。”
露西深深看了梁城一眼,似乎如有所思。慢慢点了点头。
“如果就是这些的话,我想,我大概已经了解了。”梁城沉声说道,他别过头,未再去看那片蓝色的区域。在犯罪心理中,这样的事情有一种解释,就是犯罪场景重现,以帮助犯人不断地重温快感。
他扶了下额头,研究罪犯时的方法,如果用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原来是这种感觉。他感觉到一种恶心,极其不舒服的恶心。他想起母亲哀求自己的话语,“让他活下来,哪怕是最卑微的活着……”
那种人——梁城咬了咬牙,他不配。真的不配!梁城不由得想到。
“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多了解了解你的弟弟。”露西医生叹了口气,突然有感而发,那双碧蓝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与精神科医生不符的感触。
“我说了,他不是我弟弟!”梁城蓦地抬头,向来绅士如他,发出一声低吼。他嘴唇动了一下,“如果你知道他当初做过的事,还有,后来他逃出去后,在国内老槐镇做过的事,”他咬牙说道,“那个被他催眠利用的女医生的事,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梁城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畅快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