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姜予翔的脸颊流淌着，他死死用手捂住那被冰锥扎入的左眼。
    哀嚎声，那样凄切，让人听着都不寒而栗。
    都说十指连心，而这眼睛更是人身上为首的几个命门。
    虽然手指捂着，但那红色的液体却仍像是不绝的河流，像要耗尽那姜予翔最后的耐心和人性——当然，如果姜予翔那红色的血液里还能有被称之为人性的东西。
    哀嚎着，这个往日虽然内心险恶阴毒，表面上却斯文有礼的姜医生兽性大发。也得亏梁城本就是谦谦君子平日里哪会舞刀弄枪，再加上梁城身上的迷幻剂药效还没过去，准头上和力气上就先失了三分。
    姜予翔仗着最后一丝力气，负伤发狠一脚踢在了梁城的肋骨上，咔嚓一声，夺路而逃。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林微凉与奈谦漠看到这突变，想往上冲已然来不及。
    “混蛋！”微凉已然顾不上那么多，即便奈谦漠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微凉却是一个箭步飞速追了上去，“照顾梁城——”
    只留下简短的四个字。
    奈谦漠伸出的手，就与微凉差了一指间的距离，就失之交臂。梁城本就之前头部受了撞击，凭着顽强的毅力支撑着才做出了最后一下的反抗，此时肋骨上撕裂的疼痛，连着内脏翻涌的灼热。饶是他强忍着，却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
    奈谦漠迟疑了一秒，看着微凉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埃飘飞中，目光移向地上的梁城。心念恍惚间，仿佛就像他给微凉举例时提到的心电感应——“凶多吉少”。
    有句话说的好，穷寇莫追，人在生死之间迸发的潜能是无限的，更何况——
    奈谦漠蹲伏下身，检查梁城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凛然，更何况——这里是那人选定的主场，那人必定已做了完全准备，微凉这样追过去太莽撞。
    “还能不能动？”奈谦漠纤长的手指探向梁城衬衫下的伤处，那向来雪白平整的衬衫此刻却是占满了尘土和血渍。
    “嘶——”梁城恍如半梦半醒之中，那伤口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眉头微蹙。咬了咬牙，“你——去找微——微凉——”
    奈谦漠心下了然，新伤旧患，估计为了控制他少不得还得用些迷药，梁城此刻已经是神智不清。可即便是这样——
    往日西装笔挺，神采飞扬的国际闻名犯罪心理学家，话都说不全了，还是记挂着她——奈谦漠心中一动。他怎会不知，林微凉这样追过去很莽撞，会有危险？但他更知道，他若留下照顾梁城，微凉才不会分心。相反若是他执意追过去，将梁城留在这里，微凉恐怕会更不管不顾，做出傻事来。
    “若你想让她平安无事，就先照顾好自己。”奈谦漠回答道，毫不留情面，“要是你还能动，就站起来，先跟我出去——”
    奈谦漠语气平淡得带着一丝冷酷。林微凉，她总爱说，她一个警察，哪里用得一个拿笔的文弱小说家保护。吃力支撑起梁城的半边身子，奈谦漠的心绪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莽撞的晕血女警。
    表面上大大咧咧的，甚至有时候笑嘻嘻的玩世不恭，但她内心中其实有一种消极。就在她在他面前不小心流露出真实的悲伤时，他发现的——在她看来，她所关心和在乎的人的性命，要比她自己的命重要百倍。这或许，与她两次面对亲人、朋友的生离死别，却无能为力不无关联。
    面对死亡，人求生的本能有时甚至会扭曲人的本性。而有的人，面对死亡，面对一次次别离，无力，却只有自己活下来，内心不会欣喜，却会更加的内疚——为什么是我？
    奈谦漠扶着梁城，梁城的脚下发飘，身子也带得奈谦漠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下楼梯。
    奈谦漠叹了口气，微微蹙眉，他倒不是嫌恶梁城这个累赘，虽然往日里他可是没少嫌恶跟梁城打交道。奈谦漠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人交流也好，与人的身体接触也好真的有些超出他的能力，相比人，他倒是觉得鬼更加直接简单。
    奈谦漠手指轻抚上指节处隐藏的骨铃，邪魅的目光瞥了一眼旁边半死不活的梁城——要不要，他的眉梢一挑，俊美到极致的脸庞似乎浮现出一丝沉思状。
    ——————
    林微凉下意识地跟着那姜予翔追了上去，却并非完全莽撞地由着性子去。
    她有她作为警察的判断。
    就像在进入厂房大楼前，她站在门外思考地，她确实不能一个人去救梁城，得等奈谦漠。因为那个人的阴险狡诈，之前的几起案子他们早有了领教。若是她一个人冲进去救人，且不说有没有陷阱，她对付那个人，谁又去保护梁城呢？
    而进到大楼后，她和奈谦漠的猜测更认证了她之前的想法。这个人诡计多端，设了鬼咒埋伏不说，说不定真的卑鄙到在楼内安放了炸弹。若是任由着那个人跑走，脱离了他们的视线，鬼知道他们会不会还没走出大楼，就被那人暗中操作炸死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那个人脱离她的视线。不就是连环杀人犯么——林微凉手中拿着那把寸吧长的水果刀，却不失大将威风，她一个女警察，对不不了鬼，还对付不了人么？
    嘶啦啦的声音，突然从她手上的对讲机传来，林微凉一时情急，差点忘了请求支援，“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建西中路18号发现梁城请求支援，重复，建西中路18号发现梁城请求支援……”
    配合作战时，警方的无线电台都是互通播报的，这突然的请求支援的播报迅速从指挥中心传递到这次调查组的负责人之一高旭那里。
    来不及再次确认指挥中心的答复，林微凉不过耽搁了片刻的功夫，那个姜予翔就已踪迹不见。
    那暴躁下的疯子，真跟个脱了缰的野马，出了笼的恶狼一样，林微凉气得一跺脚。
    转过一个走廊的拐角，林微凉只有屏气凝神，在增援到达前与这个姜予翔耗到底。
    一阵小风，刁钻地不知从那个破漏了的窗户吹了进来。这厂房建的方位也有问题，东西走向，大白天却不见什么阳光，随着那透骨的小风，带着阵阵霉味儿和寒气，一声响动从走廊一侧半掩着的门后传入微凉耳朵里。
    微凉手指攥了攥手中的刀子，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汗水让她柔软的发丝贴服在脸侧。明明是外面白日晃晃，可是这被废弃的厂房内却有些阴凉得诡异，微凉深吸一口气，手指触到那已经生锈了的门板，咯吱一声——微凉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