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又何必。
安然生硬地重复着这句话,将紫砂壶里的茶滤出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是好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闻着味道也能让人身心舒畅。安然慷慨地给巴望着看了自己半天的穆清也倒了一杯,却是洗茶的水。穆清一笑,倒真的端起来准备喝了。
安然拢了拢袖子,轻轻吹散了氤氲的茶气:“你到底找我干什么?”说罢,她慢慢地噙了一口茶水,享受茶香在舌尖上打转的感觉。
“奉旨谈恋爱。”
“噗——”安然没忍住,直接将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直直喷了穆清一脸一身,把自己也呛得咳嗽不止,又连忙拿出帕子来给穆清擦水,一时间狼狈至极。
穆清接过帕子,直接拧了一下身子坐到了安然身边,一手擦着脸,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漾起笑来,开口的话却是宠溺般温柔:“慢点儿,别急。慢慢呼吸,对,没事了。”
安然崩溃得直想骂娘,她的脸憋得通红,一边拍着胸脯顺气,一边斜着眼狠狠瞪了一眼穆清,半晌这才缓过神来。奉旨谈恋爱?这都哪跟哪?跟谁学来的词汇这都是……好像是跟自己学的。一时间,安然又心虚了一截子。
是啊,南笙怎么会听到“谈恋爱”三个字有这么大反应?一般来讲,不是应该莫名其妙,然后问他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
于是安然想补救一下:“抱歉,我不小心呛住了。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穆清轻笑一声,却无嘲笑的意思,仍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是一位故人教我的说法,就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却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哦。故人?”安然觉得补救有望,于是故意做出感兴趣的模样来,“这位故人言辞倒是有趣。”
穆清这才擦干脸上的水渍,身上的水渍没有办法,也就任他去了,他一边笑一边将安然的手帕叠好,却是放进了自己胸前衣服里。然后他说:“是,她不光言辞有趣,人也很有趣。和她接触过的人,都喜欢她。”
安然心里揶揄,穆秉文不配拥有姓名?夏纯熙不配拥有姓名?真是大言不惭,滤镜加了能有上百层了吧?可是她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种“哇塞天哪好厉害”的样子:“是吗?真是令人敬佩!若是有机会,让我也结识一下就好了。”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很遗憾。她死了。”说到这儿,穆清的笑便荡然无存了,可他眼里也没有哀伤,即使安然努力去寻找,却也没找到别的什么感情,可能就像他说的一样,只剩遗憾。
安然心里有些堵,穆清没有认出她,穆清仍当她是死了的,可是她死了,就只是遗憾?没点别的什么?一般来说女主死了,男主不都该悲痛欲绝,从此再也不娶,孤苦度日吗?安然偷偷瞄了一眼穆清,果然小说都是骗人的。
“那真是可惜。”安然正色道,“不过我想,穆尚书约我出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穆清又勾起唇角来,伸手捋了捋安然的发丝,被安然一巴掌拍开了手。他半晌没说话,就和安然大眼瞪小眼,一个淡定如初,一个几乎恼怒,却谁也没开口。
“主子,小……咳,三娘子,到了。”赵岩的声音传了进来。安然几乎失笑,赵岩说三娘子的时候简直是心不甘情不愿,仿佛这三个字就是罗刹,分分钟就能把他家主子拽进地狱似的。
安然有意逗他,整了整衣服便下了车,故意在他面前停了一会儿,然后拽着他的袖子,冲他一笑:“这位小哥倒是生得俊俏,跟穆尚书有些可惜,不如跟了我?”
赵岩慌忙拉自己的袖子,既不敢太用劲,也不敢不用劲,慌得脸也红心也跳,就差大喊救命了。
于是穆清刚下车,就看到安然笑得开心,她相貌有些变化,眼角略微上翘了一些,笑起来格外有魅力。可随即他就看到,安然和赵岩拉拉扯扯,这才明白这笑是对着赵岩的,赵岩那家伙现在还面红耳赤,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主子!”赵岩心里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期待着穆清将安然那句话听了进去,这样便不至于降罪于他。他有意让穆清看看,其实是安然拉着自己,于是连忙拽袖子,以示清白,谁料到这一下一拽,马上就将袖子拽了出来,轻轻松松。
这下完了,说也说不清了!他焦虑地走到穆清跟前:“主子,如果我说……”
“滚。”
“好嘞!”
安然在一边好以闲暇的看着赵岩飞也似的跑了,扭过头去捂着嘴笑了几声,这才回过头来,又摆出一幅“世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天上下凡的一个小仙女”的脸色来。
她打量着周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城,现在正是在一个庄园里面。这庄园和金陵清水苑比起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心里啧啧称奇,又悄悄打量起了穆清。这三年过去,他挺富了啊!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拿自己的银子……虽然是自己的计划吧,但是三千两呢,也挺肉疼的。
“哎。”安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不是不能在当官的地方买地买房吗?你买这么大一个院子,不怕被弹劾?”
穆清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这不是我的庄子,我只是带你来这儿吃饭。”
安然几乎想鼓掌叫好了,吃一顿饭能吃到城外去,穆清这是发大财了啊!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棵摇钱树,若是搁在以往,她马上就扑上去抱住不撒手了。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一股子委屈直从心底窜上脑门儿,别扭极了。
“叹什么气?嗯?”穆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甚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恰好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将手收走,“不喜欢这儿吗?”
“不是。”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提高警惕,不要再胡思乱想,于是她又板起一张脸,恭恭敬敬道,“穆尚书能看好的地方,定然是好地方。”
“嗯。”穆清大言不惭的接受了这个奉承,低头在她耳边道,“穆尚书能看上的人,也定然不凡。”说罢,他倒先阔步往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