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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遗书
    “决哥。”安然笑着,“我怕死,但更怕这样活着。我一想到自己动弹不得,直到体内的力量把我折磨死,我就害怕。与其让我日日担惊受怕,夜夜噩梦连连,不如让我自己做决定。”
    “可是……”墨决可是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种感觉?当初他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之时,也是不断想到了了解自己。可那时,自己至少还能动弹,而安然……
    “我把该说的,想说的,都写在信里了,还劳烦你给他们送送信。”安然又退一步,半个脚掌都悬了空。
    墨决下意识想要上前,却看到了安然坚定的目光。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一个大男人,眼里却噙了泪水,收也收不住,落也落不下。
    “决哥,你和芃芃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要好好的。”安然轻声道,眼里一闪而过了不舍,又换上了决绝,“我是安然,安然无恙的安然,你要记得我呀。”
    “好……”墨决终于还是没忍住,一颗热泪滚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我记住了,安然无恙的安然。”
    “决哥,祝好。”安然最后露出笑来,直直向后倒去,一头扎进了云雾里。只听风声紧,再不见旧人。
    ……
    决哥,这封信是我最后留给你的话,你好生看着。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就在咱们练剑的那个悬崖,我说过以后要把骨灰洒在这儿,我这也算是变相的兑现了承诺吧?
    初遇你至今,已一年有余,与君相识相知,是我活了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事。犹记得当初你我二人相遇,那时你我谁能想到,如今会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我不爱煽情,可我确实像让你们记住我,故而提一提往事,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能让你对安然这个名字有些记忆,那我也算是成功了。
    你的户籍安在了杭州,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大可以用新的身份去做一些事。如果你在明路上有所成就,那么方鹤唳再想招惹你,也得思量思量。
    我查过璎珞的秘密,却一无所获。据我推测,这很可能是涉及到寒芷汀内部权力的东西,也许是信物也说不定,你要好生保管,穆清会帮你查。但是别再佩戴了,这毒真狠。
    关于之后,我的意见是你和穆清联手最好,他这人你也知道,一肚子阴谋诡计,你总不好与他敌对。我也不想你和他敌对,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有几件事我想请你帮我做,我在信封内侧写着,你拆开看看。
    盼君好。
    安然。
    ……
    星染哥,暴露身份的我,还能这样叫你吗?
    歌儿走了,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了,霸占着她的身体一整年,确实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她可说了,我是她最好的姐姐,如此看来,你也不能怪我吧?
    感谢你一年来的照顾,我不是你的小鸽子,却也任性的心安理得的享受了来自你一年的宠爱。我心中有些惭愧,但不得不说,有你这个哥哥,歌儿很幸福了。
    芃芃还劳烦你多照料。
    穆清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你就去帮他吧。虚缓真人不问世事,又说出不会入宫这样的话,之后的路,还得你帮着穆清走一走。不过他也不是笨人,总不会拖累你。
    若有来世,我能否以安然的身份,叫你一声星染哥?
    ……
    义父、四哥、芃芃,我实在没力气了,便用一封信写了所有的话吧。感谢你们的照顾,感谢你们对我的包容,感谢你们即便是知道了我不是安歌,也每日来探望我。
    义父想做的事,我帮义父做了。从此后,问秋便是江南第一门派,且有云歌这个盟友。穆清是可信的,但是未来如果进京,你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以防万一。
    四哥,我替歌儿告诉你,她很感谢有你这个哥哥。你前途可期,却不要忘了安家,偶尔也要去杭州询问一二。李家可信,安家钱财交于他家信得过。等静嘉帝死了,你便可以把安家重新扶出。
    芃芃……我对不起你,我无颜面对你。可我仍要说,你的生活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没什么能够阻拦你。若真有鬼神之说,我愿化身守护神,时时常伴你身边。还望芃芃早日康复,振作起来,仍是初见的少年。
    ……
    墨决走到穆清身前,半晌没有开口。
    穆清停下笔,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是不是她在问我?我马上就能处理干净,明日便可去问秋见她了。”
    墨决沉默一会儿,递上了一包东西,道:“安然说,她知道你愿意帮安承德,是因为安家有失传已久的《抚灵》绝学。”
    穆清抬起头,眉头一皱:“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和她……”
    “她说。”墨决打断穆清,他不想听穆清表忠心诉衷肠,他不想听,“她说,这些给你。”
    穆清看着墨决递来的包裹,没有去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因为这些……”
    “她说,你先行修炼,若是有朝一日安歆找到你这里,你就把这些给她。”墨决又打断了他,“安歆抢夺安家,就是为了《抚灵》。”
    “到底怎么回事?”穆清眉头紧锁,往前走了两步,“我这就去见她!”
    “你见不着她了。”墨决冷言冷语,又突然苦笑一声,“我们谁也见不找她了。”
    “你什么意思!”穆清心中慌乱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覆上心头,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直勾勾盯着墨决的眼睛。
    “她死了。”墨决的声音平静得异常,这些日子,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跳崖,我亲眼看见的。”
    穆清一拳扑了上来,直直打在墨决的脸上。墨决并未躲闪,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拳。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面无表情的递上一封未启封的信:“这是她留给你的信。还有,顾濯醒了,就在她跳崖的那天醒的。她留下的遗言,让你多多照顾顾濯,否则她便不客气了。话我带到了,她说其他的你都知道,不必多说。”
    说罢,墨决离开了。
    “主、主子?”赵岩不像墨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哀伤,他想问是不是真的,可他又知道,墨决亲自来报,不是真的,还能是什么?
    “滚出去。”穆清脸色很差,气若游丝道。
    “是。”
    穆清把自己关在屋中,什么人也不能进,谁靠近一步,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几乎将人的五脏六腑也压碎成泥。没人敢招惹这尊大佛,于是便放任他一个人悄无声息。
    他站在房中,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活像一尊雕塑,连眼睛也不见眨一下,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信件。与其说他反应不过来,倒不如说他不想反应过来。
    仿佛他静止着,时间就能静止,他不拆开信,就能不接受她死去的事实。仿佛只要他不去想,她就可以没死。
    可是这只是他的幻想,他清楚,只是幻想。
    一向稳妥的他,第一次战栗起来,那个让他第一次愰神,第一次动心,第一次与他牵手拥抱接吻的人,让他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信终于还是拆开了,他将信纸抽出,却闭上了眼。他还是不敢去看,怕字字决别,怕笔墨似剑。他摸着信纸,有两页,她有这么多话要说,为何不等自己?就一天,她都等不了么?
    她就这么急迫的要离开这个世界,要离开自己么?穆清的心头钝钝的疼起来,他有些怨恨了。于是他睁开眼,想看看那个抛弃他的女人给他留了什么话。
    一睁眼,他愣了一下。第一页,那么大的一页纸,却只有三个字,占了整个版面。
    “穆镜影。”这是第一页。
    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出第二页来。
    “你真好看。”这是第二页。
    穆清怔怔的看着这四个字,一时间呆滞在了原地。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玲珑阁,他压着她问:“我好不好看?”
    穆清一下子笑出了声,他紧紧攥着两张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肚子疼,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何曾这样笑过?笑得踉跄几步,靠在了墙上。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听的声音化作笑飘在空中,他笑得腿软,慢慢靠着墙往下滑,最后笑得坐在了地上。
    渐渐的,空气中的大笑变成了低笑,再慢慢变成无声的笑,最后只有一下下抽搐的呼吸发出了一些声音。再一会儿,那抽搐的呼吸带着泪,一下子汹涌了出来。
    穆清一手捂着脸,一手攥着信,肩膀不可控的抖起来,抽噎得两眼发黑,缺氧,头也炸裂般的疼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消失了。穆二公子的房内,恢复了安静。
    再一会儿,他低着头,低声念道:“骗子。”
    ……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