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终于见到了夏纯熙。
听闻江南才子都会去秦淮泛舟夜游,横槊赋诗,于是安然乔装了一番,打着安然公子的旗号,带着墨决也参与了这场文人会友。
墨决很担心安然,他眼看着安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恨不得让安然哪儿也别去,就天天待在家里疗养,可是他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他苦笑,想起了封离,若是安歆,封离一定会马上把她关在房中,让她哪儿也去不得。
可是他终归不是封离,他做不到这样。他能狠下心去杀人,狠下心去和师兄断绝关系,狠下心去抛弃过去,可是唯独对这个女孩狠不下心来。他无法去勉强她,他做不到。
安然出门前喝了两倍剂量的药,此刻的精神尚好,和一众男子插科打诨,很快便混到了他们中间,她倒是很有与别人交往的手段,不一会儿半个船上的公子都认识安然了。
“安然!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一位公子叫道。
安然一听,连忙转身看去,她很热衷于周旋在这些人身边,来获取一些消息。可当她看到那人要给自己介绍的人是谁后,她脸上明媚的笑僵了一瞬。
“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穆二公子,穆清!”那位姓黄的公子没看出安然的异样,仍热情的介绍着。
安然拉了拉墨决的衣角,示意他收一收凌厉的目光,然后又漾起笑来,拱手见礼:“原来是穆二公子,早有耳闻,久仰久仰。”
穆清怔了一下,也笑着还礼:“不敢不敢。”
“清哥哥?是有新友人?”一个温柔清澈的声音从穆清身后传来,如清泉般悦耳,又如春阳般柔暖,“怎也不带着我见见?”
安然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她眼睁睁看着一身着粉白轻纱的女子从穆清身后绕了出来,一双美目朝安然这儿看了一眼,又回到穆清的身上,嗔笑着说:“清哥哥坏,刚说了几句话,便抛下我来了这儿了。”
抛下你?安然心中一阵酸疼,抛下你?你眼前这个人,才是真真正正被他抛下了!
安然不受控的向后仰了仰,踉跄几步,墨决和穆清都下意识伸出手去,最后墨决将她揽住,穆清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那位黄公子笑:“纵然夏姑娘美貌无双,安公子也不必如此吧!”
墨决紧紧抓着安然的手,再也顾不得许多,狠狠瞪了一眼穆清,正欲开口斥责,身边的安然却说话了:“是啊,原来这位就是芳名远扬的夏姑娘。往日闻名便已觉清风拂面,今日一见才知什么叫绝代佳人。”
安然拍马屁的功夫也算是炉火纯青,这一通夸直夸得夏纯熙面泛红色,更衬得她娇羞可人。夏纯熙甜甜一笑:“多谢公子夸奖,绝代佳人四个字,我受之有愧。”
黄公子和穆夏二人闲聊两句,夏纯熙便说要穆清陪自己进船舱拿酒。安然看着穆清和夏纯熙离去的背影,憋闷的说不出话来。她不经意间看向穆清腰间挂着的青鸟玉佩,整个人都凉透了。那玉佩上的五彩丝线络子精致非凡,一看就出自心灵手巧之人,而她打得那个丑丑的络子,肯定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
安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被什么紧紧箍住,越箍越紧,又麻又疼。可她要笑脸相迎,和几位公子谈笑风生,只是总有意无意的看一眼穆清和夏纯熙两人的身影。
真是……亲密啊!听说自打上船来,这二人便形影不离,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就连婚约的事,他们也没有否认。只是夏纯熙红着脸一笑,大家也都当他们默认了。
安然有些不甘心,总是悄悄看向穆清,可是他却从来没分过一星半点的目光给她,就连几位文人带着安然过去一起喝酒,也不见他多看自己一眼。反而是对夏纯熙照顾有加,仔细看去,他照顾夏纯熙的举动是那样自然,一看就知道这是多年的习惯和默契……
自己算什么呢?安然喝了杯酒,苦笑,自己算什么呢?她看了眼夏纯熙,又低头看了眼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来。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且不说容貌,安歌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与夏纯熙倒也差不了太多,可是无论是性格还是气质,都显然是夏纯熙略胜一筹。比起夏纯熙,安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未开化的猴子,跳着蹩脚的圆圈舞,巴望着驻足观赏的客人赏他一两个铜板。
“别喝了。”墨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脸红了。”
安然下意识摸摸脸,很烫。她抬头看了看墨决,把墨决吓了一跳。这是一幅什么表情?一张嘴弯的大大的笑,眼睛里却噙着泪,一对长睫微颤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溢出水来。墨决想也不想便伸手将她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肩膀上,悄悄擦了她眼睛里的泪水,他知道,安然一定不希望别人看到她这样。
“哎?怎么啦?”黄公子好奇的看着墨决和他怀里的安然,“安公子怎么了?”
“不胜酒力。”墨决淡定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故而也没什么话。
黄公子笑:“我还当他多能喝!这半天一壶酒都下肚了,原来也是个量浅的。”
穆清闻言,也分过来几分注意力,他看了一眼安然,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恢复了平常的一副笑脸。
“瞎说!”安然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的泪已经被墨决擦干了,现在只剩下一张笑脸,“我哪有喝多!我才喝了一点点!我还能再来几坛!”
“哟!几坛?”黄公子来了兴致,盘腿坐在安然对面,“这大话可不是说了就完了哦!”
“少废话!”安然一脚踹过去,“拿酒来!拿酒来!”
黄公子挨了一脚,却也没有气恼,反而笑嘻嘻地去拿了酒,真要和安然对饮。
墨决连忙收缴了安然的杯子:“不行。”
“为什么!”安然气鼓鼓的看着墨决,一时间忘了之前的伤感,只想着黄公子手里的酒了。
“你还病着!”墨决并不让步,他冷眼看向黄公子,将安然的手抓紧了几分,生怕她扑过去抢酒,“黄公子请见谅,我家安然这些日子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多喝了吧。”
黄公子被他这样看着,莫名打了个寒噤。自打墨决上船来,他们就觉得这人冷漠得很,仿佛只是为了陪安然,并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事儿。故而他并不敢多舌,默默看了看安然,妥协的把酒壶拿走了。
“十分抱歉,我和安然在这个码头就下船。”墨决一手攥着安然的手,一手拿起安然的披风,一边帮她披好,一边道,“他身体不好,就不在这儿扰大家雅兴了。”
说着,他将半眯着眼的安然打横抱起,看准时机,直接踏着水面到了码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咦?”夏纯熙捡起地上的香囊,闻了闻,递给穆清,“清哥哥,这不是你的贴身香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