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抱着手炉坐在院中摇椅上,看着天上飘下的绵绵小雪喜不自胜。虽然南方的雪绵软无力,落到地上一会儿就消失无踪迹,但好歹聊胜于无。也是奇怪,她在21世纪时也未如此爱雪,下了大雪封了路赶不上公交车的事也时常有,她那阵子可是厌烦雪天得很。
可现在,看着一片片雪花慢悠悠飘下,她竟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物,一时间竟看呆了。
“怎么不回屋坐着?连棚子也不撑,就坐在这儿淋雪么?”穆清走到她身边,替她扫下额上的雪花,看着她将斗篷当成被子盖在身前,哭笑不得,“你若是冷了,就回屋去,窗户一开照样能看雪景。”
自从上次玲珑阁醉酒后,安然就没见过穆清了,云歌有云歌的事要忙,又是安排省亲,又是安排乡傩,热闹得不得了。不过今年云歌的乡傩,实在是寒酸极了,不过四五个弟子扮成方相氏,舞了一阵子图个乐呵也就罢了。
他们没钱了。
“不用。这点儿雪,算什么?”安然轻笑,“北地的雪才真叫雪,你见过么?你肯定没见过。那雪比起柳絮可狂得多,黏连着一大块一大块,什么叫鹅毛大雪?几个钟头,这门外你就别想走,又是扫又是铲,还得撒盐。”
“你怎么这么了解?”穆清知道劝不动她,便在她身旁坐下,胳膊往她脑袋顶的椅背一搭,好让雪花不再落在她脑袋上。
“我是长安人。”安然看他,笑,“你应该有所察觉吧?我很少说金陵官话。纵然来了这么久,我满口满脑的长安腔,还是改不了。”
穆清看她笑,自己也笑,他虽然不懂长安官话,但也知道北地人善用儿化音。安然常常用儿化音。
“过年了。”穆清看着雪,嘴角漾着笑。
他一笑,安然便不看雪了,干脆扭过身子来看他。倘若自己会画画,那现在一定要画上一幅雪景伴佳人。
想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安然突然扭过脑袋,看着雪,又看着远处的假山,再低头看看手中的手炉。半晌,才开口:“我那日酒多了,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穆清笑出声来,又夸张地惊讶道:“你不知道吗!啊呀,吓死我了!你呀!又是唱又是跳,还要解衣服给我跳……跳脱衣舞呢!”
安然又是羞恼又是想笑,一边笑出声一边握拳砸向穆清:“好好说!”
看着安然绯红的双颊,穆清心中一动,凑过去:“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你别说了。”安然扭过头去,假装不屑一顾。
“哦?真的?”穆清故作高深,“你可是跟我说了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啧啧,虽然有很多我还没揣摩明白,不过嘛……”
连穆清也揣摩不明白?难不成自己已经把底儿全交了?安然一时心急,又转回去拽着他的衣襟:“你快说!快说!”
穆清笑,指了指安然的唇,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安然脸红到耳根,一会儿想算了,大不了不问了,一会儿又想不行,万一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不得赶紧找补找补?犹豫了半晌,只见穆清将身子从安然身旁往回撤了撤:“不亲算了啊。”
“哎!”安然一急,拉过穆清的衣领子,也不知是脑子一热,还是下手太狠,竟就这样将穆清扯了回来,正正好好的亲上他唇角。
安然连忙放手捂着脸转过头去,闷声闷气道:“你现在能说了?”
穆清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愈深,他坐进了几分,探过身子去,吻了吻安然捂着脸的手背:“嗯。”
安然羞赧,不去看他:“那就赶紧说。”
“你跟我讲了你的父母,还有亲人。”穆清一想到安然那时半是恼怒半是委屈,一双眼睛几乎要垂下泪来,却硬生生憋住的样子就心疼,他不想说得太直白,故而只是一笔带过,“还说了些你过去的事,说你最喜欢吃金拱门……虽然我不明白金拱门要怎么吃……”
“噗!”安然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笑,一边笑一边拍大腿,金拱门怎么吃哈哈哈哈!
穆清看安然笑出眼泪来,也漾起笑意,他轻轻将安然搂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柔声道:“以前你吃了不少苦,现在看你这样子,想必以后还要吃不少。我能做得不多,至少你想谋事时能护你,你想放手时能保你。只要我在,你安心,我不会让别人欺你辱你。以前的日子难,是因为没有我。以后的日子里,有我呢。我尽我所能,不让你受委屈。嗯?”
安然笑声渐小,穆清一席话说到了她的心里。他不保证以后不让她吃苦,是因为知道她是要谋事的,虽然现在还没告诉过他到底要谋什么事,不过看样子他心里已经有猜测了。但他却保证以后不让她受委屈。
吃苦是她要吃的,委屈是别人给的。她自己要的,是她往后的路上必须有的,别人给的,他半分也不允许。
她略带着哽咽的嗯了一声,将手炉塞到他怀里:“暖暖你的手,冰死了!”
穆清失笑,连声应着接过手炉,暖了暖自己的手,再握住她的。
安然心中一暖,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支持,好像也很好。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安然突然问道。
穆清想了想:“没什么愿望。该有的都有了,想有的以后也会有的。”
安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男人还真有自信,不过若是没有自信,那也就不是穆二公子了。
“你呢?”穆清问。
“我……”安然脸憋得通红,似乎是忍耐了很久,恶狠狠道,“我忍了很久了!我想吃羊肉面!”
“嗯?”穆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南方真的……就没有一顿吃面!我是个北方人!自从来了这儿,整日都是米,虽然换着花样,但是怎么也比不过我们那儿的一碗面!”安然狠狠的说,“手工和面发面,擀成面片,用刀切下一条条来,双手一扯,下到锅里去。啧啧。”这么说着,她都要流口水了。
“我学校门口有一家羊肉面特别好吃,我以前每个礼拜都要吃几次呢。”安然委屈道,“现在都小半年没去了……老板不得想我啊!”
“你的新年愿望,全在吃上?”穆清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