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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寸步不让(下)
    甘粕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他的手下怕内藤不怕宫岛,如果知道当时在宁家的不是内藤而是宫岛,说不定直接打进去把她绑了来。甘粕一向把这个女人当成高级娼妓,根本不放在眼里享用一番。反正以她的风评,震出这种事也是认倒霉,不能把自己怎样。
    其实从她打死袁彰武开始,甘粕就想这样干,只不过没找到机会,加上土肥原要重用她,此事也只能搁置。现在她竟然亲自犯险给宁立言帮忙,内藤又把汽车借给她,显然几个人已经彻底结盟而不是互相利用。这个态度让甘粕更加难以接受,说话也就越来越不客气。
    “内藤前辈言之有理,如果不是我的手下搞错了情况,宫岛小姐确实面临着灾祸。”
    “你真觉得会是她的灾祸?”内藤的语气也有些不善。“宫岛和你一样,都是帝国的工作人员,如今更是身负重任,如果她有丝毫闪失,都是帝国的损失,土肥原更不会善罢甘休。”
    “区区一条走狗,又有什么了不起?对于帝国的大业而言,她和宁立言都并非不可替代。”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被替代,为了帝国的大业,咱们都做好了随时捐躯的准备。但是这不等于可以随便牺牲人命,每个人才都是帝国的宝贵财富,容不得浪费。”内藤哼了一声,论起讲漂亮话甘粕只能算是个新手,自己才是行家。
    这话也是隐约敲打甘粕,能做烟土生意的也不止你一个,不要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发生在东京的变乱对于他们这批海外侨民来说没有特别直接的影响,几个大佬被杀,军队发生变化,这些都是国内的问题。当然,这一系列变化只是开始,后面肯定会有政治、经济、军事方面一系列的变化,只不过现在看不出来。
    目前已知的情况看,文官政府固然在这次风波里元气大伤,可是陆军也得暂时收敛。再说经济战战略未改,内藤的关系还在,他的地位依旧不是甘粕能比。相反,目前大方向还是打击这些激进派,甘粕固然和兵变扯不上关系,但是也不敢表现过于狂妄,所以内藤在这个时候确实比甘粕更强势,说话也更有底气。
    “能给你带来灾祸的也不止是宫岛,宁志远是宁立言的父亲。虽然他们父子不和,可是对于中国人来说,父子人伦为立身之本,如果有人对他的父亲不利,为人子者用任何方式报仇都无可厚非,没人能责备他。你要是真的对宁志远有冒犯,那么宁立言就占住了道理,本地帮会会无条件支持他的报复行动。”
    “我从未想过要宁志远的命,只是要给宁立言一些警告,不要因为自己的冒失而牵连家人。他如果真是个孝子,首先应该反省自己的行为。至于说到本地帮会的反应,又或是谁有道理,考虑这些有意义么?规则由强者制定,他们只需要遵守。”
    “或许如此吧,但是首先要明确强弱的定义,并对强弱之外的得失做出理性估计。在你之前也有人想过类似的方法解决问题,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吃亏。受损失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大日本帝国。从宁立言以往的几次报复行为分析,一旦其因愤怒而失去理智,整个租界都会被闹得鸡犬不宁,我们的商人会损失大笔金钱更会被其他国家看笑话。。”
    “几次乞丐请愿一样的报复,就把你们吓住了?”甘粕不以为然:“本地帮会分子软弱无力,他们并不善于战斗也缺乏组织,只要一队武装士兵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以往正是因为我们的软弱以及商人的首鼠两端,才会让这帮人做大。这种错误不能再犯。”
    “海光寺的驻军不会按你的想法采取行动。”内藤冷冰冰说道:“这里不是哈尔滨,不能指望正规军化妆下场去帮你抢地盘。恰恰相反,为了证明大日本帝国对于秩序的重视,军方和警察会对那些行为不检的帮会分子予以打击。当初小日向就是搞不清楚这点,所以吃了大亏。”
    内藤提小日向显然是在威胁甘粕,里见甫和宁立言停战他是中保,这边刚刚商量好停战,那边就有人随便挑衅破坏,压根就没把这个中人放在眼里,也难怪内藤发火。
    佐藤这时开口:“吉川财团的电文里还提到了另一件事,就是希望现阶段本地的秩序稳定,不要发生恶性案件。”
    内藤道:“这个要求很正常。一个混乱的环境是没办法开展商业的,纷乱的世道会让人们对投资失去信心,我们的经济战略计划就难以完成。何况我们的国家刚刚因为部分军人的愚行而经历了一场灾难,对于帝国来说,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靠经济手段赚取钱财。如果租界里始终在杀人放火,回让国际社会产生错觉,认为兵变尚未停止,这就不好了。”
    甘粕不相信有人会为了钱放弃夺妻之恨,就像他不相信所谓的经济战略一样。在他看来只有军刀才能战胜敌人,靠钞票打仗纯粹是白日做梦。
    但是内藤有一句话没说错,现在日本政府确实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了这个所谓的经济战略甚至对军方施加压力。自己背后有土肥原,又和酒井隆颇有些交情,在理念上也比较接近。
    由于宁立言坏过酒井隆的大事,酒井也想把他干掉。可是这次自己向酒井借兵居然遭到拒绝,想必就和政府影响有关。
    都怪那失败的兵变!
    甘粕紧握着拳头,在心里诅咒着。他是兵变的同情者,认为那些人没做错什么。如果非说有什么错误,就是他们失败了。
    本来军队做事不用考虑政府的态度,可是现在不行。眼下谁要是再搞“独走”那套,很可能被牵连到兵变事件里。那些发动兵变的正主背后有人支持其实没多少麻烦,这种被算进去的反倒可能被丢出去顶罪。
    至少眼下派遣军这边没人会承担破坏战略的罪名去做这件事,自己想要借军队的力量怕是有些困难。自己如果和内藤硬抗,也可能被这老东西陷害。他那帮朋友在这次兵变里站在胜利者一方,就怕将来要得势。光棍不吃眼前亏,自己犯不上和他正式闹翻。不过不闹翻,也不等于屈服。
    甘粕皱起眉头:“难道前辈一定要维护一个中国人的利益,而放任其为所欲为,对帝国的事业加以破坏?”
    “我不会维护任何人,如果你可以杀了他并且取代他的作用,我双手赞成。我来只是转达政府的命令以及商界的索赔,其他的事概不介入。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不管是殷汝耕接下来的重要宣言,还是以冀东为桥头堡的储备券战略,都关系着帝国在华北的布局,不允许有丝毫闪失。我已经给宁立言打了电话,他也答应偃旗息鼓,绝不主动进攻。至于你……老夫无法勉强,希望你好自为之。”
    “前辈的意思我都明白,至于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也会承担相应责任。对我来说,现在处于战争时期时间宝贵,如果前辈没有其他的事,就恕我不奉陪了!”
    这个态度等于是要把内藤硬轰出去,可是内藤也不发作,二话不说与佐藤起身离开。等他们走后,里见甫才从加壁墙的隔间里出来。
    甘粕这次报复行动属于自作主张,里见甫事先并不知道,等听到消息后也来不及阻止。考虑到双方有人唱白脸就得有人唱红脸,所以他一直没在内藤面前出现准备将来有机会转圜,这时才出现与甘粕商议。
    他不反对打击宁立言威望,甚至主张直接肉体消灭,但是他不敢破坏储备券战略计划,就是单纯这个罪名也承担不起。
    宁立言理应干掉,但是必须保证一次成功,免得被他反咬一口。这人报复心强又死缠烂打,这种帮会斗争持续下去,肯定会引来政府干预。而且解决宁立言之后,也必须有足够人手维持码头运营,否则今年的烟土销售就成问题。
    储备券的贵金属储备金主要依靠烟土贸易获取,这个如果出问题,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由于储备券流行,不少北方财主都把资金用在炒卖和投机之上,烟土市场成绩平平。
    随着唐珞伊戒烟丸的流行,本地烟民数量持续减少,烟土不如过去好卖。主要的利润还得指望江南市场,因此必须保证码头正常运转货物及时装运。真把这事耽误了,宁立言死不死另说,自己和甘粕只怕都要承担罪责。
    “宁立言对我们的生意穷追猛打,却从不碰加工厂,可见他也知道什么是要害,有意避让开。他这次出手计划性和目的性都很强,对于我们的反击也做出针对布置,可见蓄谋已久。只怕没人去金船闹,他也要下手。”里见甫并没有埋怨甘粕,而是耐心分析下一步的行动。
    “看来他对宫岛很着迷,为了她不惜和我们开战。如果我们从宫岛身上做文章……”
    甘粕皱眉道:“他到底是不是为了宫岛,其实也很难说。金船事件既然是个借口,宫岛又何尝不能成为借口?在我看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和我们作对,又怕承担仇日的罪名,所以胡乱找个理由而已。能够安排西北军和保安总队给自己护院,又请宫岛照应自己家人,这个人的心机不简单。不能被他表现出来的东西给骗了。里见君难道不觉得很奇怪么?我们对金船的打击乃是假手他人,而且只是赢他们的钱。按照常理,他们应该用同样的手法报复,而不是把声势闹得这么大。声势闹得越大,宫岛越不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军方不会把烟土这样的大生意交给一个感情用事飞扬跋扈的女人。现在这样看上去是为宫岛出气,实际却是在害她。”
    “我和甘粕君有同感。我觉得这次针对我们的袭击,像是做戏。”
    “既然是做戏,就要有观众。比起台上的演员,我更关心观众的身份。他是否登场,又待在哪里?这恐怕比台上的戏更有意思。”甘粕的两眼发亮,说话语气平缓神色从容,全无方才那种怒气与桀骜。
    里见甫笑道:“甘粕君刚才的愤怒也是做戏?”
    “怎么可能?我到现在依旧充满愤怒,但是作为演员,把自己的情绪演绎得略夸张一些,也无可厚非不是么?让内藤把我的愤怒转告宁立言也不是坏事,最好让他以为下一刻就会派人取他性命。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里,我们就可以趁机寻找看客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