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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大亨
    宁家别墅内。
    一个年轻英俊的学生局促不安地擦着额头汗水,中秋早已经过去北地天气颇有几分寒意,纵然宁家会客厅暖和也不至于如此。令他汗流浃背的罪魁并非气温,而是手边的那碗热茶。
    只要一想到这碗热茶出自租界第一美人乔雪之手,少年的心跳就莫名加快额头汗水越擦越多,这杯茶水对他来说并非灭火甘露反倒是助燃的油。
    在他对面,宁立言倒是神态从容,坐在摇椅上面带微笑。
    “这么说来,孙部的残余兵力已经被二十九军接纳,开始进行整编了?日本人对他们恨之入骨,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一旦被日本人查到线索,可是了不起的祸事。”
    “我明白。这件事是高度机密,所有受训的士兵都要改换名姓,全部编入总预备队,不会轻易在人前出现。如果不是为了让师父放心,表哥也不会把事情告诉我。”
    停顿了片刻,学生似乎意识到什么,白面张红,高举起右拳:“我可以发誓……”
    “好了,余念!”宁立言把对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我又不是戏台上的伍子胥或是程婴,没有逼人守密自尽的爱好。我收你当徒弟,也自然信得过你的为人。尤其事关大节,若是信不过你就不会跟你谈这些。我只是让你知道事情的轻重,免得你掉以轻心。我知道你们南开有不少爱国学生,愿意为了国家民族牺牲性命,你也是其中之一。我相信你们的骨气,更相信忠诚,但是要成大事光有这些远远不够,我们更需要脑子。以弱抗强必然要智取,不动脑子是不行的。聪明人才能活下来,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看见胜利。我是个商人不是军人,孙永勤和他的救国军跟我关系不大。只不过大家过去有些交情,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想要尽量为他们保下一点火种子二十九军能够帮忙是最好,不帮忙也没什么。总之,今后这种事不用向我报备。如果西北军想从我这打探消息,按规矩拿钱,别想用人情面子抵债。你是我徒弟,咱爷们有交情,可是宋司令跟我没有这层关系,他得花钱。我要是不收钱,又怎么养活你师娘和你师弟师妹?”
    余念的脸越发的红,好象是戏台上的关老爷。过了好半天,他才忍不住说道:“可是……孙司令他们都牺牲了……”
    “我知道,所以我们更得保全自己性命。我是有儿有女的人,不能不小心一些。”
    虽然有宁立言的再三帮助,孙永勤和他的战友,最终还是未能改变自身命运。在东北军撤出河北之后,孙永勤部队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日本人利用东北军与二十九军交接防地的空隙发动突袭,华北驻屯军以及关东军越过非军事区,直接杀入河北省攻击孙永勤。西北军和孙永勤的部下没有多少交情,相反倒是认为这支武装的存在有可能影响自己在华北统治。再者考虑到这支部队的存在会引来日本人入关扫荡,因此对于他们的处境采取袖手态度并未出面干涉。
    没有了自家军队的支持掩护,仅仅依靠抗日救国军自己的力量自然难以和日军颉颃。孙永勤一方面疏散大部队,让他们投奔二十九军继续抗战,另一方面带领骨干部队主动向日军发起进攻掩护袍泽。全军战不旋踵,给日军以沉重打击,最终全军覆没。孙永勤、王殿臣等人尽数牺牲。
    宁立言只是得到了王殿臣送来的一句口信:所有知道三少与我军关系的人都已经死了,不必担心。在这句口信传完之后,那位送信人自己也在宁立言面前自尽而死。
    从头到尾王殿臣都没对宁立言提出任何要求,保全救国军人马的想法纯粹是宁立言自己的想法。若是不为这些死难者做点什么,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寝食难安。
    宋哲元眼下正需要扩充实力,人马越多越好。西北军在军阀混战的年头便以乱德出名,部下越乱越好越杂越好,只要拿得起枪就是弟兄。而且西北军将领确实有这份本领,能把各路散兵游勇训练成可战之兵,这也是这个军事团体的过人之处。
    孙永勤这些部下和日本人打过仗,有一定军事经验,其中不少人本就是东北军或是西北军出身。像是王殿臣就是宋哲元部下。固然香火情分谈不到,但是战斗力总比市面上征募的壮丁为好。因此宁立言只是略微提了个开头,西北军那边便应诺下来,打发余念过来则是传递结果。
    余念是天津本地人,南开在读的学生,有一个表哥曹津辛在二十九军当排长。在宁立言二次开山门的时候,给宁立言交了门生帖,打着弟子看望老师的名号可以往来宁家。
    日本特工无孔不入,茂川秀和性情阴柔狡诈,自然不会放着宁家不查。可是宁立言如今今非昔比,作风更偏于“海派”,家中往来宾客不断。弟子门人往来不息,至于见谁或者不见谁就是他个人决定的事。
    尤其是二次拜师的弟子里有很多大学生,像是余念这样的年轻人数目过百,以日本情报机关的能力,也没法对每个来往客人进行仔细甄别调查。只要余念自己不出问题,并不怎么担心暴露。
    根据宁立言的观察,余念是个足以交托大事的年轻人。其热爱国家民族,思想进步胆量过人不惧死生。这种学生前世里宁立言见过许多,他们往往视牺牲为殉道,根本不在意自己性命,日本人的酷刑也难以让这等人低头屈服。
    惟一可虑的就是这种热情一旦被人所利用,便会把这些有为青年的性命白白消耗。尤其是当下,随着王襄子死亡,复兴社天津情报站的负责人乃是王仁铿的小老弟曾涛。
    此人年纪不大,和王仁铿交情莫逆在组织内公开称呼王仁铿为三哥,靠着王仁铿撑腰成为复兴社天津站的实际负责人。在宁立言前世就对此人颇为了解,知道他年少有为胆大心雄,算是天津站乃至整个军统的传奇人物,天津站在组织内的崛起也和曾涛不无关系。
    整体上看,曾涛代表了复兴社的积极方面,操守上也没有多少可指责之处。但是他行事有着鲜明的军统特点,以暗杀为能,推崇“一人杀一人”的行动模式。自己是学生出身,最喜欢在大学生里发展部下,像余念这样的年轻人,正是他理想的延揽目标。
    前世宁立言加入军统也和曾涛不无关系,他崇拜曾涛的为人,也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但是反对他的工作方法。至少在宁立言看来,在全国普遍文盲的前提下,把大学生用来行刺暗杀,以几个大学生拼掉一个汉奸并不是什么上策,在情报领域也是赔本买卖。
    可是他的身份没法直接干涉余念行动,只能靠旁敲侧击尽量说服对方改变念头。至于能够拉回来多少人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就像是孙永勤部队的败亡一样,大势如此,人力难挽。
    “叫妈妈……妈妈……”余念走后乔雪抱着一个熟睡中的婴儿走出来,看了看余念留下的那杯茶,摇摇头:
    “我又不会给他下毒,为什么我每次给他倒茶他都不喝,反倒是其他人的茶水都喝得干净?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真是的,当徒弟的不尊敬师母,真是不像话。还是我们的二宝最乖,最喜欢妈妈了对不对?”
    熟睡中的婴儿被折腾醒了,睁开眼睛看看乔雪随后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宁立言连忙一把接过孩子,摇头苦笑道:
    “你要是喜欢孩子就趁早和我结婚,自己生几个来玩,总偷人家巧珍的孩子玩算怎么回事啊?再说这么点的孩子哪会说话啊?”
    “我才不生呢。我警告你,别动歪脑筋。看过敏姐和巧珍生孩子时的模样,我现在必须慎重考虑你我之间的关系。如果嫁给你就要生孩子,我就不和你结婚了。”乔雪看了宁立言一眼,警惕地坐在对面。
    英子从卧室追出来,没好气地接过婴儿又白了乔雪一眼,带着孩子跑回去。
    杨敏生了个儿子,依照约定过继给了宁立德,取名宁承业。柔弱的汤巧珍则给宁立言生了一对龙凤胎,因此在宁家地位大为提高,就连武云珠的丫头英子都被她借过来给孩子当保姆。
    其他几个女人都有些眼红。就连一向冷面高傲的唐珞伊,也被宁立言发现偷偷翻阅医书,想要配个生孩子的方子。乱世烽火,国势日衰,能得美人青睐,也算是苦中作乐。惟一的例外就是乔雪。
    本来两人的关系发展,此时应该到了准备喜事的时候。可是看到杨敏和汤巧珍生孩子的痛苦模样尤其是汤巧珍险些因难产而死的情况之后,乔雪明显有点退缩。她喜欢孩子,以至于只要汤巧珍不在家就把孩子偷出来玩,可是又害怕承受痛苦,发誓不受生育之苦。
    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个变数暂时僵在那。
    宁立言倒是没想过勉强乔雪生孩子,但是现在乔雪有点神经过敏,加上她和宁立言在一起总是斗智,宁立言说真话她也不肯信。总是害怕对方花言巧语骗了自己结婚,到时候生不生孩子自己不能做主,就连亲热都变得比过去更今身,生怕宁立言不受控制越界。
    在一开始乔雪对宁立言充满兴趣,随后认可其能成为自己的助手、伙伴乃至丈夫,即便是在陷入爱河之后,也一样认定自己能控制这个男人。包括两人亲热的时候,几时开始几时结束,如何保证不至于不可收拾,都是由乔雪把握。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已经失控了。只要他想,随时可能反过来控制自己而不是受控。
    不提宁立言在本地帮会的地位,就是在白鲸咖啡馆内,身份地位也已经不在乔雪之下。在宁立言刚刚加入白鲸时,乔雪靠着智慧、财富以及倾国倾城的美貌地位凌驾于普通洋人之上,更别说宁立言这么个新进入会员。可是现在“预言家”宁立言异军突起,不少情报贩子跑来天津,就只为和他搭上关系。
    除了炒作白银发财以及在法币发行事件中,敏锐地察觉商机,让自己大赚一笔之外,宁立言另一项成名业绩,便是成功预测了德国的崛起。
    虽然那份堪比战国策的分析报告被哈里斯独家垄断,加上如今宁立言身上有军情五处的职位不能随便出售情报,可是一部分未经证实也没有秘密等级的情报还是能拿出来交易。
    他在去年年底就预测德国将有大动作,通过经济、地缘政治以及欧洲整体趋势分析,因欧战损失惨重的德国人绝不会接受命运,肯定会试图反抗。他这番论断做出之后,时间不长便有消息传来,希特勒正式宣布,实施《义务兵役法》。
    这项法律的颁布意味着德国恢复普遍义务兵役制,这一制度与凡尔赛条约公开抵触。虽然英、法等国政府装聋作哑,白鲸的情报贩子却能清楚闻到欧州上空飘扬的火药味,深知欧洲今后要多事了。
    因为几次精准预测,伦敦本部有人对宁立言产生兴趣,想要把他调到伦敦接受“警务培训”,实际则是担任情报部门职员。只不过后来得知南京政府能顺利发行法币,成功预见到英国的干扰手段并做出针对布置似乎也是宁某人手笔,便把此事搁置。可是依旧命令哈里斯妥善保护宁立言,甚至因为鲍里斯和日本人秘密勾结出卖宁立言秘密的事,在去年年底逮捕了这个鸦片贩子。
    为了一个中国人逮捕工部局英籍董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白鲸里盯着预言家的势力更不知多少,就像是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不知多少一样。
    从自身利益角度考虑,英国人把宁立言捧上位,也有利于对白鲸的控制以及对本地情报业的渗透。因此哈里斯并不反对宁立言出名,相反还主动帮他造势,拿出一部分情报让他发卖。如今的宁立言在白鲸炙手可热,是出名的红人。
    乔雪再怎么骄傲,这时也难免生出畏惧感:不是担心被宁立言控制,而是担心失去这个男人。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如果宁立言此时抛弃她,她必然会失控拉着宁立言同归于尽,也不可能放任其离开。
    越是担心失去就越要装作满不在乎,乔雪牢记着自己导师的教导,是以这段时间故意找茬发脾气,今天也不例外。眼看孩子被夺走了,乔雪的脸又放下来。
    “你今晚是不是又跑去金船见宫岛那个贱人?别忘了,你可是军情五处的人,要是和她走的太近,小心英国人对你不客气!”
    “我这也是工作,哈里斯批准的。”宁立言一边赔小心一边朝乔雪凑过去:“要不晚上老婆大人陪我一起去?”
    “呸!谁是你老婆!我可不见得会嫁给你,说不定过几天就和你分手了。你凑那么近干什么,我警告你……”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一切警告都失去意义。过了许久乔雪才推开宁立言,一边整理着鬓发裙衫,一边没好气地威胁着:“你要是带着那骚狐狸的味道回来,我看怎么收拾你!”
    “放心吧,我的美人老婆。有你了,我又怎么会要她?我见她是谈正事的,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吧,当初让她卖烟土就是种因,现在该收果了。日本人越乱我们越高兴,我这是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