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目光里有火焰在燃烧。
宁立言可以确定,这时候的宫岛东珍并非试探,而是真的想要和自己合作。毕竟前世两人有过亲密关系,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远在一般人之上,即便是宫岛自己也决不会想到,一些自认为私密的小细节其实瞒不过宁立言的手眼。
纵然这个魔女喜怒无常,但是一些微小的细节以及面部表情还是能够让宁立言判断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或许是宁志远对杨敏高抬贵手的开明,或许是自己某方面的特质再次吸引了这个前世的冤孽,总之宫岛在这一世依旧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想要和自己成为伙伴。乃至于不惜在言语中暗示自己和日本人的区别。
和小日向不同,兴亚挺进军一直就是被日本人遥控的武装,小日向自己最多是想着裂土封疆,做一个新时代的大名。但是归根到底,他还是牢记自己日本人身份,在关键时刻会更倾向于日本。
宫岛东珍的心里还是把复辟放在第一位,她的种种行为其实都可以看作为清朝复辟做出的努力乃至牺牲。只能说这个人有小聪明无大智慧,对于大局看不透,相信了日本亚细亚主义的鬼话,真的以为他们会建立大东亚共荣。在宫岛的心目中,多半是想要借日本人的武力复国,之后大不了就恢复到清末那种模式。把原本属于列强的利益给日本,换取清朝的统治。
在这种想法驱动下,她为日本人效力却又把清朝利益放在首位,彼此之间还是存在着离心离德现象。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在宁立言前世的时候,随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清贵胄身份号召力不足,宫岛也就逐渐失去利用价值而被日本人抛弃。
她和她的安国军都被日本人看作吉祥物,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这支武装存在的价值在于向世界各国做个姿态,伪满的成立乃是基于当地人自己选择而非日本武力干涉,就连武装也是他们自己组织,日本只是出于道义协助。
日本人对于安国军的防范其实还在兴亚之上,从兵力规模到武器装备严格管控,也不给安国军安排战斗任务,另外也有部队进行监视,就是防范这支部队脱离掌控。
现阶段宫岛东珍的身份还有用,日本人想要利用她骗取钱财拉拢代理人,是以对她格外纵容,其本人又是个飞扬跋扈的性格,保护自己的说辞并非口空白话,至少目前而言还是可以做到。
“我是个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图我可以和任何人合作。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日本人都可以,当然也包括格格。但是我总得知道合作的项目,否则答应下来也是敷衍毫无诚意。另外我得知道我能得到什么是什么。”
“我要在日租界开一座舞厅,一座高档舞厅。所有舞女都是日本人,真正的日本女人,接受过高等教育那种,绝不会用高丽或是琉球女人充数。我知道这座城市的游戏规则,任何生意都必须有本地帮会的允许才能正常运营,即便是日本人的生意也不例外。即便是这座东兴楼每个月也有一笔‘常例’支出,现在这笔保护费我不打算再支付。可是我愿意和人交朋友,与自己的朋友合伙经营。除了酒楼、舞厅我还要在天津开工厂。这些事情都需要有人帮忙。”
宁立言当然知道她开的舞厅和工厂是什么意思。自己前世的时候金船舞厅在天津颇有名气,这种名气来自两方面,第一是舞厅里的女性服务人员确实都是真正的日本女人,并没有用外来女人冒充;第二则是这家舞厅实际带有休息室,集合了舞厅与妓院的双重功能。这年月的舞女固然也有兼职下海,乃至在跳舞过程中揩油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作为新生事物,舞厅本身还是有规则所在。
舞女与客人一开始还是“纯洁”的顾客与服务员关系,大抵要几次来往相互熟悉之后,才能有进一步发展。过程里男人除了要买舞票,为女人花钱之外也少不了言语讨好又或者做些其他花头,类似于当年的清吟小班。乃至到了最后一步也要寻觅个旅馆作为临时爱巢,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饭店开舞厅的原因,实在是为了便利。
金船舞厅则带有典型日本风格简单粗暴,只要客人出钱合适,就能带日本舞女到休息室共同探讨生命起源之谜。而且这座舞厅对所有人开放,不问顾客国籍,只要出钱就能达到目的。而眼下日本妓院都有规定:不接待中国人。
靠着这两点,金船舞厅很是赚了笔钱,宫岛的另一个进项便是她的工厂。这座工厂也开在日租界,其需要的原料是鸦片,生产出的成品则是更高纯度的毒品。在宁立言前世,平津一带曾经流行过名为“巴必那儿”的新式毒品,就是这座工厂所造孽债。
根据宁立言的印象,宫岛并不善于经商性情又太过嚣张跋扈,让她按照规矩向帮会缴纳保护费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可是这些生意本就离不开和警察以及帮会打交道,即便她身份非凡不交钱一样经营不下去。
前世的时候袁彰武做了汉奸,照样带着弟子徒孙去砸那些不肯交孝敬的日本赌场。这就是本地帮会的风格,不管对方是谁,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开了一个口子就会有人跟上,整个帮会的财路就维持不住。
宫岛要面子轻钱财,作为她的朋友所得到的好处分红比起保护费只多不少,有前世记忆在,对于宫岛的计划也心知肚明。金船舞厅很可能和东兴楼一样,是她从事秘密活动的窝点。
利用舞厅的特殊性可以和各方人物见面会谈不引起怀疑,日本人在天津军政两界收买的汉奸便可以借着跳舞名义把情报送出来。自己如果能在里面占一股,便有了介入打探的机会。
他点点头:“我说过了,我是生意人愿意和所有人合作,开舞厅很好啊,我可以入一股。金小姐报个数字出来,我让人拿钱给你。我保证从今天开始金小姐名下所有生意没人敢上门捣乱收钱,否则我就开香堂处置他!”
“跟处置王少泉一样?”宫岛眼波流转,宁立言点头:“没错,就跟处置他一样。王少泉住在华界,他的生死日租界不该过问。”
“现在不会,将来难说。”宫岛哼了一声,“不过只要你和我合作,便是杀十个王少泉也不会有人说一个字。”
“我的好处只有这么点?”宁立言露出一丝不满,“我可不是光管住自己的弟子徒孙那么简单,还出了真金白银,金小姐给我的就是一句安全方面的承诺?”
“那你还想要什么?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这个人有时很大方有时又很吝啬……如果你太贪心就会一无所有,但是如果你足够聪明,也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我相信你不是个俗人,不至于只盯着那些俗物。对吧?”
她说话的语气重又变得柔媚,嗓音略有些沙哑,然而这种沙哑在眼下这种灯火昏暗的环境里更增加几分诱惑。红唇轻启舌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吞吐着,舔弄着自己的唇又缓缓收回,似乎是身体压住了长袍,伸手去整理衣服,偏又把白皙的长腿再次展现在宁立言面前。
论起美貌她不及乔雪,可是勾引男人的手段则不是乔雪这种大小姐能比。如果不是前世受过她的愚弄加上这一世已经有足够多的锻炼,宁立言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陷进去。
毕竟这女人有着显赫身份和深厚背景,征服这样的女人是很多男人的梦想。等明白自己只是这个女人猎物或收集品的时候,便追悔莫及。
对于这个女人的引诱宁立言还是做出了动心的样子,目光在她的胸脯和腿上来回逡巡,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宫岛却在此时一推他:“看什么呢!人家可是个格格,你这么无礼是要杀头的!”
“那就请格格杀了我的头好了。”宁立言凭着自己对这个女人身体的了解,适当地说了句调笑的言语又一把握住她的手。果然,宫岛对于宁立言的反应非常满意,轻轻挣脱他的束缚,指了指外面:“别忘了,你的大小姐在外面。”
见宁立言如梦方醒一般讪讪而退的样子,她又一笑,猛地贴过去在宁立言耳边说道:“你可以换个时间来,我每天晚上都有空。”
“好……”宁立言咳嗽一声,一边装模作样整理衣服一边问道:“你要开工厂,不知道想要干什么?我手上正好有个路子,可以帮你联系到一批便宜的纺织机。”
“我又不是佐藤秀忠那帮笨蛋,为什么要开纺织厂?投资很大回款却很慢,产品还要供应给军队,这简直太蠢了。我要现金,足够多的现金。”宫岛说话间又点燃一根雪茄端详着宁立言:“你是天津商会董事的公子,肯定知道开什么工厂赚钱,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不需要宁家也知道什么生意赚钱,但是看你要赚多少钱,以及用多快的速度。”
“赚钱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那也得有个大概成数,否则没法说话。”
“那就按养一支军队的标准吧,开什么工厂可以养一支部队,回答得好本格格有赏。”
“供养军队……”宁立言拉了个长声,做出沉思模样,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才开口:“烟土,只有烟土生意才能打到你的要求。”
“你不打算问问是什么军队?以及为什么养军队?”
“我是个生意人,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其他的问题跟我无关。如果金小姐想做烟土生意,宁某全力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