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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站稳脚步
    钱大盛显然已经从某种渠道了解到内幕,次日见到宁立言的时候,皮下肉不笑的打招呼闲聊,但是绝口不提海泉池杀人案的事。
    宁立言这边昨天虽然做了询问,但只是记在拍纸簿上,还没来得及立档,从警察局的角度看,完全可以当案子不存在。
    华子杰与张冲来到时,华子杰刚想开口,却被宁立言抢先打断。“大家到我办公室来,我有几句话说。”
    特务处的华人督察长,在警署里也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罗伊不愧是在天津长大的娃娃腿,守着燕赵遗风言出必诺,不但自己不干涉中街分局的行动,也给这边的英国佬打了招呼。所以宁立言的办公室没被人占用,开会时也没有鬼佬打扰。
    等众人来到办公室里,宁立言正色道:“昨个接风酒喝了,今天该说正文了。英国人找我来就一个要求,搞好治安,租界不能乱。我知道,这事不好干。可是不好干也得干,要不没法交差。大家伙自然要受累。”
    “长官放心,昨天我就说了,治安的事包我身上了。”钱大盛拍着胸口。“租界里说说道道的,都得给我老钱一个面子。给他们下个话,管好自己手底下人,多了不敢说,一个月之内,指定不会有大乱子。”
    “钱探长的情我领了,这个办法不错,可惜只治标不治本。我还是得邀租界里的头脑见面说几句话,大家把事讲明白。钱探长人头熟,请客的事你来,剩下的事我办。论公,我是官面,他们是贼,我给他们脸他们不能不兜着。论私,眼下天津几个大码头都归我管,他们要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将来要想在码头上吃口饭,可就别怪我不讲交情!”
    宁立言这话,封死了钱大盛的退路。他如果借着送信的机会上欺下瞒,破坏这次酒席,肯定要露陷。宁立言自己就是青帮中人,组织一场这样的酒席很容易。可他偏要让钱大盛出面,等于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下人用。
    钱大盛为宁立言奔走,身份上就从一个警界前辈变成了宁家的碎催。
    这帮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天生的一肚子坏水!走出会议室的钱大盛牙根发酸,这纨绔子弟比自己想得难缠,缺德主意一点都不少。
    好在这种主意都是大宅门里互相算计的把戏,宁家这种高门大户出来的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比江湖草莽出色,倒也不算稀奇。
    这种小关节的输赢不影响大局,只要大势在手,宁立言就翻不了天!
    钱大盛心里想着,又回头看看办公室。一帮探长探目都出来了,只有张冲、华子杰留下。再联想自己得到的消息,钱大盛冷冷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身边人听:
    “这人呐,眼界得放长一点。若是鼠目寸光,就看眼前那么点亮,早晚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在警察局里要想混出个人样来,首先得自己手下有活,其次得有眼力见。连黑红都看不出来,这辈子也就顶这了。”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海泉池的杀人案表面上看是个小案子,实际牵扯很大,暂时我们不适合行动。”宁立言没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宣布了自己的命令,对于海泉池杀人案,暂时实行冷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两个人的反应。不解释固然是因为关系到军统局,没法解释给他们听。另一方面,这也是宁立言对两人的考量。
    毕竟自己的目标并不是做英租界的优秀警官,培植两个心腹的目的在于控制巡捕房,而不是维持秩序。对手下“可靠”的需求,要远远大于“得力”。
    张冲与华子杰在巡捕房或不得志或不能实现目标,因此投效自己。现在肯定是能够控制,将来能否放心,就得加以考验。
    能否无条件执行毫无道理的命令,是忠诚与否的表现之一。固然这种忠诚于巡捕与上司之间毫无必要,但是正因为此,才更为关键。
    毕竟日后自己要做的事,并不都附和巡捕身份,乃至有些要和这个身份相背。两人到底是好巡捕还是好手下,决定着结果的不同。
    张冲点点头,对这一切持无所谓的态度。在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前途,至于人命并不在意。他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小人,但也最容易利用和控制。
    华子杰显然是有些不服气,但是这种不服气不是对于宁立言,而是对于其他人。看得出来,经过昨天晚上的交谈,华子杰认定宁立言事自己一直在等的那种好警察。之所以半途而废,必是受了其他方面的胁迫。这个理想主义者不懂变通,也不明权谋,是个天生炮灰。
    这个结果跟宁立言预想得差不多。不算最好,也不算糟糕。他看看两人,微笑道:“也别灰心。杀人案是暂时搁置,不是不查。该查的线索,我也没放下,如果能找到线索,立刻就可以推进。再说租界也不是只有这一桩案子,只要咱们做的事是维护治安,就不算不务正业。”
    张冲附和道:“没错,咱只要把心放正了,办嘛案子不都是为老百姓么?像是租界里的‘飞钱’、‘高买’,还有人贩子,抓谁都是积德行善。”
    华子杰没说话。他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少年人,心里的闷气,直接反应在脸上。宁立言道:“除了张冲说得这些,还有个毒瘤需要铲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枚毒瘤不除,租界里的治安就永远好不了。”
    “长官您是说?”
    “就是昨天说的烟贩子!”宁立言斩钉截铁道:“租界里禁止私人贩售烟土。即便不能真的彻底禁绝,也必须严格控制。现在的案件频发,很大原因就是瘾君子越来越多。这些人销售烟土,害人倾家荡产。破产者走投无路之下,就会铤而走险。这颗毒瘤不除,租界就永无安宁!”
    他这话一说,华子杰的脸上又露出笑容,“长官,您真的要……”
    “小点声!”宁立言瞪了他一眼,华子杰点点头,脸上还是挂着笑。张冲皱眉道:“长官,我昨天跟您说过了……”
    “我知道。”宁立言低声道:“他们厉害,我也不好惹。既然敢接这个差使,就不怕他们。这帮人神通广大,我在警署里,就只能信任你们两个。张冲,你当了多年探目,手下总有可靠的巡捕吧?”
    张冲点点头,“我手下有几个弟兄,都是过命的交情。”
    “也不需要你们卖命,只要按我吩咐行事就是了。这件事办成,他们谁都少不了好处。我这个人爱说实话,他们为嘛当差,我心知肚明。大家都是街面上混事的人,只要你们能让我过得去,我绝对不让你们为难。可谁要是只看着那点眼前的小钱坏我大事,就别怪我不讲交情!”
    张冲点头道:“长官放心,兄弟保证完成任务!”
    华子杰急道:“我呢?”
    “你啊……你先给我安生几天,对你我另有任用。但是首先得让你磨磨性子,当巡捕也得修行,你的道行差远了!”
    宁立言定的酒店乃是英租界海大道的“鸿福楼”。这家酒店虽然位于英租界,却是以津菜闻名。其中“四盘五碗”,是它的看家手艺。海味为主,佐以牛羊。鱼山肉海加上上好的烧酒,正合今晚上这帮草莽英雄的口味。
    鸿福楼二楼雅间内,已是高朋满座。来的客人年岁都不小,或是长袍马褂,或是西装手杖,这帮人便是英租界地下社会的各路诸侯。
    天津的地下世界同样重视规则,即便是作奸犯科,也得有自己的门派组织,否则就难以立足。整个英租界的歹徒,按照作案种类不同,分归不同门派,由各自的老头子管理。
    除了那些临时起意,或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大多数罪犯,都是在场这些人的弟子门生。
    这等人家中都有大笔钱财,对外也有体面身份。往日里,都是些目高于顶的主,可是今晚在宁立言面前,全都成了低眉顺眼的好好先生。
    黑道总归是黑道,不管他们私下的力量有多大,在明面上还是不能和租界的警务高官硬抗。何况宁立言还有个码头大亨的身份在那,算是两道通吃,更不能得罪。
    虽然受限于年龄以及出身,宁立言威慑力不如那帮草莽出身的混混。但是这帮人都不傻,宁立言未来的成就必然远胜于袁彰武,当初袁彰武在天津横行,现在自然更没人敢得罪宁立言。
    之前众人和钱大盛合作,算是各取所需。可是从宁立言这次召集饭局,这帮江湖龙头的立场就开始偏移。
    大家都是老江湖,眼光犀利。表面上谈笑风生,心里都如同明镜:宁立言和钱大盛不对付,借这桌宴会给自己这帮人递消息,要大家做好选择。
    几个龙头都纷纷表示着,肯定全力支持宁立言的工作。手下人不能不吃饭,但是做事肯定不会出格。未来几个月之内,肯定能把租界的治安维持在一个洋人可以接受的水平,确保宁立言新官上任,一切太平。
    等到酒席散去,宁立言送众人出门上洋车,陈友发磨蹭在最后,等到其他人都送走了,才对宁立言道:“老弟,咱哥们换个地方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