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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重开花会(上)
    宁立言在马大夫诊所本来住得很安逸。诊所里本就有精通护理的护士,还有武云珠以及杨敏两人轮流照应。警察局那边有杨以勤的面子,挨黑枪的事又不是秘密,休息多久都没关系。
    刘光海安排了弟子在外面做保镖,吃喝使用所有需求,只需要说一声,立刻就有人负责跑腿。每天三顿不重样,十几个饭馆轮流送菜,偶尔还有起士林的俄、法大菜送过来。
    在刘光海的徒弟看来,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怎么也得住上几个月再说。哪知道这才刚这么几天时间,宁立言就准备出院。
    刘光海、苏兰芳都过来劝说,让宁立言放心住着,袁彰武那边的事情,自己都可以料理,不用三叔费心。可是宁立言的意志很坚决,谁也阻拦不住。
    由于行刺他的主使眼下还没找到,杨以勤并不支持宁立言回之前那个住处。宁家在天津房产不少,杨敏想要调拨一处供宁立言居住也不难。可是并不想占宁家便宜,最后只能暂时住到潘七爷的国民饭店里。
    那是天津顶级的饭店,开销极大,住一天便是数十大洋。好在有杨敏给的几千大洋在手,宁立言眼不用为开销发愁。以他不到三个月时间花光八万大洋的“辉煌往事”来看,住在这种地方倒是也符合身份,刘光海等人也认定是宁三少故态复萌,便也不再阻拦。
    事先打了电话,车一到门口,便有门童上来迎接,随后两个侍者搀扶着宁立言直奔电梯。宁立言的腿伤尚未痊愈,眼下虽然能走路,但是速度不快,腿有些跛,没人扶着不大好看。宁立言到国民饭店时天色已是傍晚,武云珠是个女子,不好在这个时候随同宁立言到饭店来,搀扶的事就只能由两名侍者代劳。
    这架电梯是专用的,除了宁立言和两个侍者,就没安排其他人。等上了电梯,宁立言看看侍者笑道:“这是七爷的意思吧?太客气了。来国民饭店的非富即贵,我不过是个五等警官,哪敢用人伺候?一个天津闻名的败家子,七爷如此安排,其他客人会不会不高兴?”
    侍者连忙道:“我们都是听命行事,七爷怎么吩咐,小的们就怎么做。七爷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他老人家的用意,三爷不要想太多了。您慢着点,咱到地方了。”
    一行人面前的是位于国民饭店顶层的总统套房。这个概念是潘子鑫从国外引进来的,自从北洋之后,国内总统二字流行,明知道那是个火坑,还争先恐后向里跳。无数豪杰身败名裂,或是兵败将亡,都是为了过一把总统瘾。
    北伐之后,这些绿林好汉强盗督军做不成总统,却可以在这小小套房里过一把瘾头。因此虽然总统套房收费高昂,可是向来人满为患,排程一口气能排到几个月。真不知道潘子鑫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生生空出一间总统套房给宁立言。
    等来到房间里,只见潘子鑫已经坐在客厅等,看见宁立言进来,立刻起身笑道:“立言看看这房间可还满意?我把你从医院请到这里,要是招待的不周,杨厅长第一个就不能饶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吩咐,咱们立刻就办。”
    宁立言朝潘子鑫行个礼,彼此落座之后,宁立言道:“七爷客气了。我单身一人用不着如此气派。”
    “三少是何等人物,到哪都得要个面子,要是住的寒酸了就让人笑话。再说眼下三少是一人,过几天可就未必了。”潘子鑫呵呵一笑,两名侍应知趣的离开,潘子鑫才道:
    “国民饭店里很住着几位佳丽名媛,专门喜欢与宁三少这样的少年俊杰交朋友。若是让她们看到三少住标间,那还了得?外人一提起国民饭店,都知道这里有一百六十间客房,实际这里的客房数是一百六十一间。多出来的一间,就是这个总统套。这是我专门款待贵宾用的,一切服务比其他总统套房只高不低,使费都记在我的账上,三少想住多久都可以。”
    “七爷太客气了,这万万使不得,该付的费用还是要付的。”
    “三少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了。在天津卫这片地方,潘某不算有钱人,可是招待朋友住自己的饭店,总是招待得起。三少,请看看这个。”
    他说话间从身边拿起一根“斯登克”手杖递给宁立言,“三少的腿伤未愈,行走不便,先且用它代步,不知合用不合用。”
    宁立言拿着斯登克试着走了几步,确实比用伤腿吃力来得方便。而且这东西算是西洋绅士的玩物,天津这地方复古与崇洋并行,不少人处处模仿洋人,对这手杖也极追捧,所以自己拿着这东西出门也不会惹眼。他微笑道:“感谢七爷厚赐,有这个东西,我走路方便多了。”
    “三少你把拐杖拧开看看,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不只是代步,还能防身。”
    宁立言从拿起手杖时,就已经感觉到这里面有玄机。前世在军统见过类似的装备,对此并不陌生。但是在潘子鑫面前还是得装出新手样子,免得惊到他。装作不知就里地转动手杖,果然这手杖实际是一把“二人夺”,里面藏得不是这种武器习惯配备的龙泉宝剑,而是一截枪管。
    潘子鑫介绍道:“拐杖把手的地方就是扳机,里面可以装一发子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时局动荡人心不古,我这国民饭店也不是世外桃源,多做些准备总是无错。三少的房间里有电话,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直接打给前台,只要你人在饭店里,潘某就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七爷厚爱,宁某实不敢当。”
    宁立言朝潘子鑫拱手道谢,两人又寒暄几句,潘子鑫才看似无意地问起袁彰武的事,宁立言也知道,戏肉来了。
    潘子鑫为人四海好结交朋友,虽然自己不在帮,与清帮的关系却很密切。基于帮中义气或是结交朋友的需求招待自己,都不奇怪。但是这次他主动打电话给马大夫诊所,邀请自己到国民饭店来住,说是保障安全。等到了地方,又给予这种明显超出正常规格得款待,就有些不同寻常。
    这间总统套房即便不用来对外出租,款待的也应该是下野正要,或是财阀大亨。就算杨以勤自己过来,潘子鑫都未必舍得用这间房间招待,至于自己就更不够资格。摆开这么大的场面,自然是另有所求。
    见潘子鑫问起袁彰武,宁立言也就知无不言,介绍着当下两下的局势。潘子鑫点头道:“袁彰武这个人,确实不地道。我帮他平息事端,他反倒想要赖账不还。这种人就是帮里的败类,放在早些年,早就开香堂,用帮规处置了。三少这次对付他,算是为民除害。他自己敌不过三少,居然还敢雇凶杀人,连家里的规矩都不顾,简直死有余辜!三少这次替天行道,为天津卫除了个大害。”
    “这话不敢当,其实我也就是想给他点教训,但是他自取灭亡,我也没办法。”
    “是啊,三少说的没错。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袁彰武有今天下场,纯属咎由自取,今后的天津,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潘子鑫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宁立言,“华界的事情好办,袁彰武在日租界的生意,你们准备如何处理?”
    “他的一些徒弟已经投奔过来,带着自己的地盘和手下,里面就有不少原本日租界的产业。其实袁彰武在日租界最大的靠山,还是他干爹刘寿延。他是刘寿延的干儿子,钱却是刘寿延的亲祖宗。只要给足孝敬,白帽衙门不会对我们的行为进行干涉。何况如今日租界警察署抓捕抗日人士尚且忙不过来,也没有多少力量干涉门槛里的事。至于那些依旧死忠袁门的人,那就只好跟他们讲清楚,请他们走路。不肯走的……那就不必走了。”
    宁立言微微一笑,将潘子鑫预备好的咖啡喝了半杯下去。
    潘子鑫打量打量宁立言,随后笑道:“三少说的是,刘寿延这人眼里只认大洋,其他的都不放在眼里。说起来我与他还算有点交情,过两天我在这里摆桌酒席,你们两方把事情说开,免得再生枝节。”
    “七爷多费心。”
    “应该的。听立言所说,今后天津的江湖,就是清一色了?”
    “七爷过奖了。上海滩也是三大亨,天津怎么能清一色。各位叔伯前辈,各家做各家的生意,谁跟谁也没有妨害。大家只要不来抢我的饭碗,我就不会影响别人吃饭开工。只是袁彰武的生意,我们要接过来,除此以外,其他人的生意,我绝不会染指。如果哪位前辈对袁彰武留下的生意有兴趣,大家也可以坐下来谈,生意人和气生财,只要他们心存善意,我绝对不会主动惹是生非。”
    “好!三少年纪虽轻,胸襟却足够宽广,日后必成大器。”潘子鑫恭维了宁立言两句之后,话锋一转,
    “自从上次花会事件之后,花会便已经停办。如今天津卫有钱人多,想要找乐子的人也不少。如果我们的场子都歇业,那些人就只能到日本人的赌厂去赌钱。那里的情形不说也知道,不但谋财而且害命。有些时候还会觊觎赌客的内眷,行为令人发指。即便不提这个,我们中国人的钱被日本人赢去,也让人心中不快。潘某觉得,这笔钱与其让日本人赚,不如让中国人自己赚。”
    宁立言道:“七爷的意思是?”
    “我和渭渔谈过了,我们准备重新开办花会。花会的地点,就设在饭店旁边,那里的房子也是我的。法国工部局那里,已经原则上答应了我的要求,但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保证秩序。”
    说到这里,潘子鑫的目光盯住宁立言,一字一句道:“法国领事尤其要求的一点就是,不许出现打架斗殴等事端,否则花会就会被立即取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