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整片无边雾气，陡然震动了一下。
    远处的流顶之皇，身体一僵，空洞的目中似乎有了灵动，满脸的干裂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愈合。
    “吾之残魂，复降传承。”
    与此同时，林遮惊讶中，身周的雾气扭曲着，化作了一堵雾柱，把他囊括在了中间。不只是他这里，雾气中还存活的所有人，都发生了这一幕。
    林遮神色低沉中，去触摸雾柱，犹如碰在了钢铁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嗡嗡声。面色难看的他，索性坐下了身子，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了片刻，雾柱内的雾气，不断变化，最终形成了一副雾气组成的画面。
    一座山，一片森林，一汪溪水，一排屋舍，一袭轻烟，一群……人。
    林遮看着看着，意识逐渐陷入了黑暗，再清醒时，四周的场景变作了画中的场景。山脚下，森林环绕中，一处溪水流经的村落，一群人坐在空地上，看着面前的一位中年。
    林遮，成为了这群人中的一员。
    中年身着麻布衣衫，脚踩草鞋，明明一脸的温和，给林遮的感觉，却如同高山仰止，似乎对方的任何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人群中的丁馨、云海澜等人，也是这种感觉。他们知道，不是本体在此，只是被强行唤进了画面中。看到中年的瞬间，心中明了，或许是一番造化。
    所以，即使看见林遮，也只是一扫而过。眼睛，灼灼的盯向中年身旁的石桌，上面，摆放了一个古卷。
    麻衣中年，目光低垂，看向了地面，异像出现，只见在人群和他之间，空地变化成了一条小路，路边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路面更有偶尔的积水，铺就了它的不是青石，而是璀璨的玉石。积水上，时而有蜻蜓驻足，凡是驻足的地方，都会平地生碧莲，荷花绽开。
    林遮等人，惊异于变化的神奇，饶是虚假，也感觉奇艳。
    “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麻衣中年，温声开口，目中透出期待。
    窦浑率先起身，冲麻衣中年一拜，凝声道：“前辈，我看到了平地生莲，无中生有。”
    麻衣中年微微摇头，看向其他人。
    窦浑一愣，摸了摸脑袋，像他这种人，能说出这般话语，心里已经很佩服自己了。失望中，重新坐了下去。
    紧接着，云海澜站起了身子，抱拳一拜，开口道：“前辈，我看到积水清澈见底，如人心当坦荡，无愧天地间。”
    麻衣中年目中一亮，但仅仅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光彩，依旧摇了摇头。
    接下来，包括葛铭在内，很多人都说了自己的明悟，全部被麻衣中年否定。他的目中，期待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片沧桑。
    “前辈。”丁馨，这位中年美妇盈盈起身，冲麻衣中年一礼，朱唇轻启道：“我看到了在玉石路、晶莹水和五彩花之间，有凡俗蜻蜓格格不入。蜻蜓代表生灵，其它代表万物，我看到生灵的卑微和粗俗，却依旧被天地所包容。”
    麻衣中年闻言，沉默少许，最终长笑了三声，目露赞赏，说道：“千年来，进入此地的无数人中，你是第十三个，说出这种言辞者。”
    丁馨脸上一喜，下一刻仿佛明白了什么，登时消弭了下去。是啊，先前有十二人也说出这种话语，但此地依旧还在，说明他们没有获得中年的认可。
    这些话，可能给麻衣中年造成了震动，但显然不是令他满意的答案。
    麻衣中年轻叹一声，身上透出了岁月的沧桑，眺望向天际，喃喃道：“我们就是如此粗俗，亦自私亦自利，都说修行乃逆天而行，与天对抗，殊不知正是有这天地的供给，才能任你修行。这……算不算是生灵的……恩将仇报？”
    他最后一句，提高了音调，似是问向了林遮等人。
    林遮心头，豁然一震，麻衣中年的言语，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修行乃逆天，逆自然规则，这是人人都知的铁则。但，这天地明知道你在掠夺它的能量，打破它规则，却依旧任你行。这就像是无论多么纨绔的孩子，母亲总会包容。
    林遮曾经在老祖宗编纂的鬼神故事中，知道有仙升天，会有天劫打杀，抹除其存在，消除这威胁。但……不管是他打通石门脉，开启下丹田，都没有感受到天地间的阻止，没有任何的怒意。且他从阿屏和喻元宗嘴里得知，无论是什么境界的突破，都没有所谓的天劫，反而会有天地的祝贺降临。
    比如，喻元宗曾亲眼见过，某位强者突破，天空竟然传荡出了梵音，落下了美丽的天花。
    众人沉默，却因不同的原因而沉默。
    麻衣中年摇摇头，继续说道：“天为母，地为父，生灵在中间。却踏着父，欲要去对抗母。唉……神死之后，人心不古。”
    话音落下，他脸上重新涌上了温和，目光平静的扫向众人，等待剩余人的回答。
    林遮眉宇紧皱，丁馨的话，可以说将眼前所见的含义，几乎提升到了极致，仍旧不对，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方向……错了。
    正思索间，人群中站起一个青年，他是除去林遮外，唯一没有回答的人。
    “都万里！”见到青年起身，人群登时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显然这青年的名气不小。
    “第五城的都万里，据说是十八外城中，最有可能继章何在大人和潘复大人，第三个踏入蜕真境第三步之人！”
    “是啊，他的年纪只有二十三，放在靖西主城，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与他相比，丁馨这等名声煊赫之辈，也黯淡了几分。”
    “……”
    林遮将周围的低语，全数收入耳底，饶有兴趣的看向都万里，对方的年纪虽然比贺兰爵稍大，但实力却是无限接近第三步。如此看来，其资质就算不及贺兰爵，也相差不多。
    都万里郑重的抱了抱拳，内心自然有身为十八外城第一天才的骄傲，他背负双手，铿锵有力的冲麻衣中年说道：“我看到了群山森林流泉中，房舍空地下，前辈与我们。”
    麻衣中年目中异彩乍现，轻声笑道：“不错，超脱了局限，放眼在更大的天地。不过，你这答案与刚才那女子的答案，平分秋色，不是老夫心中的答案。”
    都万里一怔，脸上青白交替，显然之前对自己的答案颇为自信。他斜睨了面无表情的丁馨一眼，心里对麻衣中年说的与其相当，有些不忿。以他的天才，这区区丁馨如何能比？
    麻衣中年自然看出了都万里的表情变化，暗叹了口气。两人答案平分秋色，心性却差了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