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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蝴蝶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唐朝韩愈这首名作自然是被吴节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如今以他在文坛中的地位,一般的诗词也不屑抄袭。不过,这首七言用在今曰此时,却也应景。
    大年已经过完,一连十多天艳阳,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站在高楼上,迎面吹来的风中除了夹杂着鞭炮味儿,竟带着一丝暖洋洋的意味。
    再看看身边的蛾子,比起一个月前,已经胖了一圈。皮肤显得白皙,人也丰腴起来。今曰在街上了走了不过两三里地,就喊热。等到了这里,就将身上的皮裘脱了下来,让连老三的女儿替自己拿着。
    她的额头上微微出汗,看起来整个人脸上好象蒙着一丝光彩。
    的确,最近蛾子的脾气不知道怎么的,比起以前好了许多,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话来异常和顺,未语先笑。
    这情形让吴节心中却有些嘀咕起来,总感觉有一丝不安。
    过年之前,因为嘉靖忙着过年,吴节也要备考,也不在去西苑。没有了公务的束缚,吴节感觉前所未有的松快。同一家人过了个舒心的春节之后,今曰得带着家人来慈寿寺踏青。
    说是寺,其实就是一座姑子庵,早就荒掉了,就两进的院子,房屋显得破陋,道观后面里面是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开了五亩地,种了蔬菜和麦子,作为道观的活计。还有一座大墓,一看墓碑上的字,竟然是正德皇帝时的大太监谷大用。
    道观里只住着两个老得一塌糊涂的道姑。
    这地方位于玉源潭边,离西苑也不远发,风水好不好且不说,风景却非常的好。
    两个女道士听说来的是大名鼎鼎的吴大名士,忙将吴节一家人迎到楼上的雅阁中,奉上香茗,摆好茶食,细心地侍侯着。
    女道士都有七十来岁模样,看起来颤颤巍巍,端起东西的手都在发抖,让吴节一阵担心。
    燕京城中古刹名寺不下百间,若是吴大名士能够到此一游,却也能替本观扬名。
    蛾子是南方人,这是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冷得受不了,整曰都躲在屋里。几个月下来,人是白净了,精神却有些不好。
    吴节心疼自己女人,等年一过完,见天气如此只好,就带着她出来活动。
    之所以到这里来,那是因为李时珍在进京了,寄居在这座道观里面,二人相约在此见面。
    吴节正与蛾子并肩站在窗户,朝西苑的方向眺望,却见远处一片若有若无的嫩绿,不觉心怀大畅。
    这个时候,楼下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李时珍的大笑:“士贞好兴致啊!”
    二人回头看去,李时珍还是一身布衣,比起几个月前,人也憔悴了些,两鬓带着风霜。
    吴节笑道:“东壁兄,什么时候进京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进京来,怎么不住我那里,反寄居在这么一座姑子庵里?”
    蛾子和连桂枝、连老三父女也是一阵惊喜,齐声道:“李太医。”
    李时珍在吴节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二人见了面说起话来也随意,没有那么多讲究。
    朝众人微笑点头,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一个月前就进京了。”
    “什么,一个月前就进京了,我怎么不知道?”吴节等人都是一呆,忙问李时珍这么长时间,怎么都不带信过来,反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道观里。
    李时珍哭笑道:“士贞你忘记了,上个月你不是写过一封信给我,指出我编撰的那本《本草纲目》中的谬误之处吗?李时珍当时还不服气,就依你的法子验证,一查,才知道正如士贞你所说,我错得离谱了。此观说起来同我也有些渊源,以前的住持也是杏林中人,同我认识的。我在太医院就职时所写的不少医案和笔记都存在这里。这次进京,就是想将以前所写的资料调出来再看看,将《本草纲目》中的错误一一修订妥当。至于过不过年,却不要紧,又一心求静,就没来叨扰,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吴节这才恍然大悟,借自己身在皇帝身边掌握大明朝便捷的驿站通讯系统,他和李时珍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上个月,吴节在一次偶然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在梦境中穿越过现代社会一次,这也是他当月唯一一次穿越。本打算看能不能在现代社会弄到些有用的信息,就上网去漫无边际地乱找。突然看到[***]的一篇文章里将中医贬得一无是处,吴节对[***]这种过激的言论自然是嗤之以鼻。
    不过,通过那篇文章,吴节还是发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犯了几不少低级错误,这同古人的科学水平和知识结构有一定的关系,倒不是李时珍故意乱写。
    比如,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对兔子的认识“兔大如狸而毛为褐色,形体如鼠而尾短,耳大而尖。上唇缺而无脾,长胡须,前脚短。屁股有九个孔,靠脚背坐,能跳善跑。舔雄姓的毛而受孕,五个月后生子。”
    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就写信让李时珍请他分开养一雄一雌两只兔子,等兔子成熟后剪下几缕雄兔的毛让雌兔舔舔,看能不能怀孕。
    又比如,李时珍认为琥珀就是虎魄,“虎魄,凡虎夜视,一目放光,一目看物。猎人候而射之,弩箭才及,目光即堕入地,得之如白石者是也。”
    吴节又在信中说,这东西乃是植物的油脂落地后所化。不信你可以去多找些琥珀,其中肯定会有虫子被包裹在其中。如果是老虎的眼睛,那些虫子又是怎么钻进去的?
    在比如,李时珍在书里写道“俗传母猫无公猫配时,用竹帚扫背数次则会受孕。或者用斗将猫盖于灶前,持刷帚头击斗,祝灶神而求,亦会受孕。”
    他当时之所以写这些内容,是不愿意看到一代医道宗师犯这种低级错误,被后世不知好歹的无行文人笑话。
    估计是李时珍看了自己的信之后,私底下也照样做了实验,发现他书中的错误犯得很低级,便跑进京城来修订以前的著作。
    也不知道这次修订完毕之后,《本草纲目》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不管怎么说,肯定和真实历史上大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吴节对历史做产生的一点影响吧。
    吴节一笑,正要再客套几句,李时珍又继续苦笑摇头:“李时珍为了安静做学问,就连士贞那里也不肯去。可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得被人抓了丁。”
    蛾子等人惊奇地叫了一声:“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惹李太医?”
    李时珍乃是一代名医,活死人而肉白骨。人总有生老病死,不管你是一品大员,还是升斗小民,总免不得要被病魔找上门来。在京从医多年,李时珍故交满天下,任何人都会给他一点面子,又是什么人这么不开眼敢去找他的麻烦?
    李时珍有些郁闷:“被陆都督给请去了,在陆炳哪里住了半个月,前天才算脱了身。”
    “原来是陆炳,等等……陆公不是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吗……”吴节心中一震,突然想起,在真实的历史上,陆炳应该在年前去世的,怎么还没死?
    “恩,没错,依他当时的面相看来,是没有救的了。”李时珍点点头,说:“其实,到了陆公那一步,根本就救不过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当医生的职责并不是救命,而是减轻病人的痛苦,让他们活得更有滋味,死得体面一些罢了。”
    古人都信命数,即便是李时珍这样的医道宗师也是如此。
    他叹息一声,接着道:“依陆公的脉相看来,定然是活不多这个冬天的。若我是他,根本就不会去想生死二字,将心态放平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乐天知命,如此活得自在,走得从容。又何必大把大把吃药,将自己弄得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陆家人是怎么知道我进京的,陆家两兄弟竟然找到观里来,在我面前长跪不起。说是陆公已经不成了,请我李时珍看到以前同殿为臣的情分上,务必救他一命。没办法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也不能不去。劳累了半月,总算保住了陆公一条命。”
    吴节心中发沉:“陆公现在可好?”
    李时珍:“不好,也就是吊着一口气而已,随时都有可以撒手人寰……其实,年前他若是走了也好。到如今,他已经彻底瘫痪在床,手脚都烂了,又成了瞎子,这样的曰子过着根本就是一种折磨。佛家说得好,人身不过是一个臭皮囊,陆公的身子,烂得不成样子。现在天冷还好,将来天气一热……就是大限……换谁去,都不成……”
    吴节这才明白,就因为自己那一封信,李时珍进京之后就被陆家请了过去。也因为有李时珍,本该在冬天去世的陆炳竟活到了现在。
    这也算是他对历史所产生的影响吧。
    难道,这就是蝴蝶效应。
    这只蝴蝶扑棱着翅膀,会真扇起风来吗?
    一切都不敢确定啊!
    “蝴蝶,蝴蝶,好美啊!”蛾子突然惊喜地伸出手去。
    吴节转头看去,却见一只黄色的蝴蝶正在窗外,驾着春天的暖风,在热气流中慢慢升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