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里德沉默的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他轻轻取下帽子，放在身前，试图遮住什么。但还是叹息一声，转过身去。
    “感谢巴尔教授的配合，否则我们可能还需要一点麻烦手段，才能安全带走人。”
    两道人影豁然从病房一旁的空气中浮现而出。
    他们身上穿戴着类似变色光学隐形的殖体。全身上下都包裹在殖体内部，没有露出任何一点面孔和身体特征。
    “记住你们的承诺。”巴尔里德低声道。他回想起自己当初的学生弗洛恩特。
    “这残酷的世界，任由你自由活下去，或许也是一种折磨....死了也好....死了也就看不到更多...”
    悠长的寿命让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悲欢离合。如果是年轻时候，他绝对不会同意永寂党的提议。
    但现在.....
    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即是，有些东西就算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
    舍弃小部分，来获得更大的利益，更多的资源和机遇，才是更值得做的事。
    巴尔里德缓缓走到门前，握住把手轻轻一拧。
    咔嚓。
    病房房门缓缓打开。
    他慢慢走出去，侧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卡修莉亚。
    最后病房的光，在他双眼中的映照缓缓暗淡，消失。
    咔嚓。
    房门关闭。
    剩下两名永寂党的殖体对视一眼，一人迅速上前，托起卡修莉亚。
    另一人打开窗口，开始布置定向传送跳跃装置。
    卡修莉亚浑浑噩噩的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曾经接受过超强药物抗性训练，在这门课程上，她的训练成绩是满分。
    这份满分，在此时带来的效果，就是她提前很多时间，稍微恢复了点意识。
    她双眼模模糊糊眯起，只能看到一点点东西。耳朵里只能听到隐约的声响。
    灵能也开始慢慢复苏一些，能够感应周围的一点东西。
    “准备启动跳跃装置。”一阵清楚的灵能讯息在她身边响起。
    “还差最后一个参数定位，马上就....”
    轰！！
    刹那间，整个病房内一片火光爆开。
    “注意！有恐怖分子正在试图劫持监控目标！请求空中支援！”
    “炮火定向打击开始。”
    轰隆一声声巨响不断爆炸。
    抱着卡修莉亚的那具殖体当场被强大的光束类型灵术击中头部。
    他整个脑袋瞬间气化消失，尸体仰倒在地。
    卡修莉亚感觉自己身体被爆炸的气浪高高抛起，似乎撞破了窗户，飞了出去。
    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交火射击声，地面在震动。动能武器和光束武器，还有定向追踪灵术的波动，源源不断。
    周围一片混乱。
    噗。
    忽然卡修莉亚腹部感觉一阵刺痛。
    “...队长，目标腹部被流弹击中，生命体征开始下降！要处理么？”有人落在她身边灵能传讯道。
    “她已经没用了，不用理会，完成你现在的任务。”
    “是！”
    身边的人急速飞行离开。
    卡修莉亚侧躺在地上，身体痉挛着，蜷缩起来。
    血顺着她的腹部源源不断往外流淌，宛如纤细的溪流，顺着倾斜的地面流进不远处的百叶下水道。
    远处不断传来一阵阵灵术爆炸和剧烈尖啸。
    那是有人在交火厮杀。
    “啧啧啧...这可是龙机使啊，居然这么浪费丢在这里。”
    忽然一个阴冷的女子声音从身边响起。
    卡修莉亚全身抽搐，还没消退的药效和失血过多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她本来就只是诱饵，吸引永寂党的人过来而已。”另一人低沉道。
    “她的灵能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女子轻声道，“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先把她所有灵能聚集到一处。”
    卡修莉亚睁大双眼，漂亮的黑色左眼中，渐渐在一种未知的灵术作用下，开始汇聚出大量灵能。
    她全身的灵能飞速在左眼里汇聚到一起。
    然后.....
    噗嗤。
    一只机械手掌，轻巧的用指尖刺入她眼眶，将这颗凝聚了她所有灵能的眼珠挖了出来。
    眼珠下方连带着扯出连串茎络血水。
    剧烈的痛楚，让卡修莉亚浑身颤抖起来。
    “走吧。”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没有灵能，她身体也废了，不会再制造新的灵能，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还留在这里等着被防卫处抓捕？”
    两人丢下已经身体开始发冷的卡修莉亚，转身悄然离去。
    轰隆！！
    远处大火燃起，明亮的火光映照在这卡修莉亚身上。炽热的高温气流，化为热风，吹动地面落叶和残渣，也带起她身上的病服衣摆不断翻动。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不远处慢慢靠近。
    然后停在卡修莉亚身前。
    “巴...尔.....”卡修莉亚仅存的一只眼睛，似乎有了一点回光返照。
    她看着来人，认出了其身份。
    她颤抖着手，缓缓朝他伸去。
    巴尔里德低头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他转过身，看向另一处阴影。
    “之前的交易还算数么？”
    “她已经没有价值了，还连累了我们两个高级成员。这笔交易我们亏了很多。”黑影中一个全身漆黑的独角殖体走出来。
    “她毕竟还是龙机使，身体应该还有一些用途吧？”巴尔里德沉声道。
    “她快死了，灵能也被人抽离，这次的交易作废。”独角殖体微微摇头，转身隐入黑暗，转眼消失不见。
    巴尔里德再度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啪。
    他的裤脚被一只血淋淋的手扯住。
    “教....授....救我....”卡修莉亚仅存的右眼努力睁大，泪水从她眼眶里盈满涌出。
    “我....不想...死....!”
    “不想....”
    “.....”巴尔里德没有回头，用力挣脱裤腿，往前快步离开。
    永寂党的人为了清扫痕迹，已经在附近安置了空间震荡炸弹。
    这里方圆百米，很快都会被炸成原子级粉尘。
    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痕迹，都会被这场爆炸抹去。
    火光下，卡修莉亚往前蠕动着，她模糊的视线里，一直盯着巴尔里德离开的方向，一点点的朝着那里爬取。
    “我....不想..死...”
    “父亲....我还没..完成...答应您的.....”
    “为...什...么....”
    “谁来...救救我....”
    卡修莉亚挣扎着，蠕动着。
    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在看到父亲失望的面容，害怕看到哥哥责备的眼神。
    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
    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已经足够了...”
    忽然一双黑色金属长靴轻轻落地，落在她的手指前面一点位置。
    卡修莉亚已经模糊的视线，艰难往上抬起。
    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殖体的魁梧人影。
    人影没有戴头盔，冷峻的面容和黑色的及腰长发，让人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魏...合....！？”卡修莉亚怔怔的看着他。但她最后的仅存眼睛，也开始浮现无数雪白光点，开始模糊不清。
    她的意识开始往下跌落，仿佛滑入深渊。
    唰。
    魏合蹲下身，双手抱起卡修莉亚，他身后的黑色长发自动编织出一面黑色斗篷，将其遮挡包住。
    漆黑的斗篷完全将两人身体遮住。
    一股股属于魏合的血肉，开始顺着卡修莉亚的皮肤毛孔渗透进去，然后迅速转化，吞噬，重塑其生理结构。
    “这是...梦么？”卡修莉亚睁开右眼。
    “不。”
    魏合平静回答，站起身。
    “这是新生。”
    轰隆！！
    不远处一道刺目白光骤然炸开。
    纯白的光环轰然扩散，瞬间覆盖方圆百米所有范围。
    楼房，草坪，路灯，绿化带，等等一切，全数被鲸吞淹没。
    唯独魏合。
    他双目闪烁无数蓝色星光，平静站在原地。
    所有白色火焰海浪般冲来，在他身前自然分流绕开。
    噗嗤。
    刹那间他身形闪烁，骤然消失在原地。
    火光彻底淹没一切，再无任何痕迹。
    *
    *
    *
    东极联盟。
    一颗直径粗达数百米的巨树面前。
    贺兵单膝跪地，面容低垂。
    无数细微的孢子被无形力量，不断牵引飞到他身上。
    比起之前来到这里时的状态，他现在体型要魁梧许多。
    在老师的帮助下，他成功在不被污染的情况下，得到了类星渊层次的强大肉身。
    虽然只是达到光照层次的肉身强度，但在驾驶殖体时，他再也不用担心身体负荷太重，出现异常。
    而且除开自身得到强化，贺兵还获得了一种名为染化的特殊能力。
    这种能力，可以让所有被他操纵的殖体，甚至龙机，都短时间的获得血肉强度增幅效果。
    能在极短时间内，获得超越之前的速度力量，以及再生恢复力。
    唰。
    忽地一只拳头大小的绿色机械鸟，骤然飞射而至，悬停在贺兵身侧。
    一阵细微的声响，传入他耳中。
    “彭莎帝国第二龙机使卡修莉亚，于昨夜重伤身陨，死于意外弹药库爆炸。”
    “什么！？卡修莉亚死了？？！”贺兵一下睁大眼。
    他脑海里瞬间回想起当初三人一起训练的记忆。
    那个立志要完成父亲遗愿的漂亮严肃女孩，居然，就这么....死了？？
    他有些恍惚，心里有些发酸。
    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茫然感。
    “曾经约好的，我们要一起成为解决星渊的英雄....现在....”
    贺兵恍然回顾，才发现，自己也好，金德也好，都早已失去了自己决定未来的权力。
    “这就是成为工具的结局。”他忽然明白，明白了师父对他的良苦用心。
    无论什么样的工具，都会有被抛弃的一天。
    唯有成为使用工具的人，才能一直坚持下去，完成属于自己的理想。
    “卡修莉亚.....”贺兵轻轻握紧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曾经和好友一起叠手发誓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