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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丹阳宫成
    李渊如愿以偿拿下了关中腹心之地的国都大兴及其周边地区,然而关中这片此前算是乱军几乎没有波及的净土,也随着李渊的始作俑而陷入了连锁的战乱之中。
    李渊所期待的直接接手大隋朝关中地区全部政治遗产的目标,并没有如同预想的那般迅速来到。
    在李渊起兵后仅仅三个月内,首先是秦州的薛举薛仁果(dai字某点显示不出来)父子实现了火线崛起,占据关中与河西走廊之间的数郡土地,聚集起几万西凉骁勇之士,随时有可能趁着李渊刚刚和大隋官军激战疲惫后的契机东进摘取胜利果实。
    然后,在薛举起兵之后不久。在李渊老巢太原的北方,长城关外之处。雁门郡马邑县鹰扬都尉刘武周,与本郡豪强宋金刚合谋,趁着李渊大军南下太原空虚的当口,也杀死本县主官王仁恭,然后突然起兵反隋,并袭击李渊的背后,试图夺取三晋之地以自立。刘武周兵锋甚锐,尤其是因为李渊麾下主力全部在李建成李世民两个善战的儿子带领下被牵制在关中地区,留守太原的部队全靠四儿子李元吉带领,不仅将领孱弱,士兵也没有经过战争鲜血的洗礼,战斗力根本毫无保障。因此自然是数战数败,最后仅剩太原坚城得免,其余外围根据地被刘武周祸害得不行。
    原本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刘武周当然应该会更加能打一些,甚至直接端了太原贼巢。然而因为种种蝴蝶效应带来的推演。刘武周比历史同期着实削弱了不少,因此才只能在李元吉那里赢得优势,却不能转化为决定性的胜势。
    这里头,最重要的一点削弱,便是因为前一年那场比历史同期规模大得多的隋-突厥大战,至少十几万突厥士兵在那一战中阵亡或者伤重不治。而且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也因为那次战争的扩大化或死于自己人之手。或死于战阵,颉利可汗虽然成功接过了权力,却也要面对薛延陀等铁勒诸部的提前背叛自立,如今还在重新整合草原势力的过程中自顾不暇呢,哪里有能力南下?
    而历史上,刘武周起兵时的最大助力,便是投靠突厥人,以做汉奸为代价拉来外援的。突厥人甚至册封了刘武周一个“定杨可汗”的称号——因为隋朝皇帝姓杨,突厥人给刘武周取定杨可汗的名号。自然是寓意刘武周可以平定杨隋了。现在突厥人自顾不暇没空援助刘武周,刘武周的战力自然下降了不少。
    刘武周的另一个助力减损,则来自于原本手下大将尉迟恭的流失。尉迟恭原本是在雁门打铁打到天下大乱的命,一直没机会被提拔。而现在因为去年的雁门之战中。萧铣手下的秦琼罗士信军军威太过严整,装备太过精良,直接把尉迟恭吸引去投奔了,然后历史上刘武周手下最能打的将领当然缺位了。
    双重因素,让刘武周对李渊背后的打击力度远远弱于历史同期。似乎从这个角度来看,萧铣去年打击突厥人打得太狠挖走尉迟恭等事情,似乎都在给李渊这个终极**oss加奶加buff。好像是开了逆向金手指资敌一般。
    但是仔细静下来想想,哪怕萧铣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他还是会在对付突厥人的时候下那么重的手的。毕竟胡汉不两立,萧铣要争夺天下不假,却也不能通过牺牲民族大义强化胡狗这种方法来给北方的汉人军阀添堵。另一方面,刘武周虽然如今没了突厥人的借力弱了一些,但是历史上借突厥兵的可不仅仅是刘武周,要知道刘武周败亡之后李渊也会对突厥称臣然后借兵买马的。所以总的来说,削弱北疆的突厥人等异族,对于萧铣的大业影响不大,绝对不能因为所谓的“远交近攻”就看着胡人做大。
    更何况,退一万步讲,萧铣真到了统一天下的那一天,他也是不甘于坐守关内地盘,仅仅成就宋明两朝皇帝那样区区一统汉人土地的渺小功业的。既然李世民都能把突厥人打趴下,占了草原大漠和西域,他萧铣为什么不这么做?到时候反正突厥也是自己的对手,早削弱总比大梁朝建国之后再去徐徐图之要好。
    扯得有些远,暂且把视线拉回当下。就眼前的局面来看,李渊要想彻底平定相当于后世陕甘晋三省的地盘,显然还需要做很多事情,一方面是整顿内政,另一方面是剪出掉薛举和刘武周两大贼寇。这两股贼军少则需要占用三五个月才能压制住,多的话一天半载也不算多。而李渊拿下大兴城的时候已经是大业十二年的七月了,也就是说,直到大业十四年年初为止,估计李渊都还没整合完这三省的地盘呢。显然这一段时间里头,李渊是没有功夫顾及关中和三晋以外其他大隋疆土上发生的大事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大业”这个年号还能够用到“大业十四年”。
    ……
    时间线重回大业十二年七月,远在东南三千里之外的江都。杨广显然还不知道,他的故都大兴已经被他表哥李渊占领了,而他长房的第三个孙子代王,也已经被拥立成了傀儡,而他本人名义上已经成了太上皇。
    因为朝廷驿站运河等通讯的断绝,杨广不仅不知道西边李渊的闹腾;也顾不上北方窦建德正在压着薛世雄打,而杨义臣当初在河北时好歹还能为朝廷出苦力的罗艺,如今已经龟缩在靠近辽东的卢龙郡,坐山观虎斗一样看着薛世雄和窦建德打死打活,自个儿则保存实力俨然一派要在乱世中拥兵自立的姿态。至于中原李密和王世充之间逐渐升级的撕逼大战。杨广更是没空去过问。
    西方,北方。中原,各处乱贼都不入杨广的眼,此刻他只看到了南方依然是一片安宁乐土的样子,只看到了萧铣在奋斗了将近半年之后,好歹已经把他所要的丹阳宫主殿造好了——似乎这一座宫殿,就可以承载他全部迁都的期望。承载他全部在富庶安稳之地偏安苟存的机遇。
    这一日。萧铣完成了丹阳宫主殿之后,便上书恳请杨广亲自来视察一番,杨广当然是欣然允诺。銮驾御辇排开,从江都施施然乘着龙舟渡江,来到丹阳验收。数十文官环伺左右,跟着杨广登上一段新修的台城城墙,远眺新宫。只见丹阳西北面的新城内,宫室巍峨俨然,都是簇新的砖色。草木葱茏点缀其间,竟也不似新盖的。这年头的人不太懂树木的移栽,所以自然弄不懂绿化要怎么速成。
    杨广心中欣慰,感慨道:“贤婿当真是用心了。侬还以为当初建东都紫微宫时,以倾国之力,都用了八个月,如今仅以东南民力修丹阳宫,定然还会迁延。没想到贤婿当真是国之干才。”
    对于杨广这几个月言语用词的变化,经常有机会面君的萧铣当然可以感受到那种细微的趋势:自从决定迁都丹阳之后,杨广说话已经有意无意逐渐开始使用吴语了。当然。杨广早年做了二十年扬州总管,所以吴语本来就说的很好,只是因为碍于身份的关系,原本不怎么说而已。但是现在已经敞开了说,显然是心态有了一重巨大的变化。
    而且这种变化已经到了他都已经不自称“朕”的程度了。
    “父皇过奖了,臣如何克当!毕竟如今物力有限,丹阳宫的规模形制也不能与紫微宫相比。不过臣尝试着在主殿群周围留开足够的宫苑空间,将来天下彻底宁静之后,再有余饶可以徐徐扩建,也不破坏气象格局。父皇能满意,臣已经是不胜之喜。”
    “伊这厮,一贯是在这种事情上有巧思!让你带兵治民数年,侬都要忘了伊的本行了。”
    杨广笑骂了一句,似乎因为萧铣在丹阳宫的修建过程中着实可以看出是用了心思,而欣慰不已。丹阳宫的修建中每每有独创之举,所以杨广可以看出,那绝不是让手下人动脑子的敷衍活儿。既然萧铣是用了心的,那么杨广对于萧铣的野心戒备自然会更加降低。
    就好比汉朝的中央皇帝虽然早早就听说了淮南王刘安有些不安分,但是因为知道刘安一心在编纂《淮南子》还修习房术有一百多个儿子,还喜欢炼丹最后练出了豆腐这种发明。那么,任你原本的怀疑再大,只要确认对方玩性大到弄这些旁业都能弄出这许多成果,肯定会觉得此人不足为惧。
    萧铣给杨广的定心丸,一直是在于他“工于奇技淫巧,擅长营建”上头。哪怕杨广已经早就不再猜忌他,萧铣也不吝惜用这个筹码一遍遍加强杨广的印象。
    “说说吧,这丹阳宫修成了,何时可以迁都,伊自己又要什么赏赐。”
    听了杨广正式把“迁都”二字说出口来,他背后跟着的那些文武臣子当中,凡是老家在关中的那些,都是心中苦不堪言,心说看来他们的故乡是逃不过被抛弃的下场了,将来哪里还能享受国都的待遇呢。萧铣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拉仇恨的时机,所以有些话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只是用老成持重的话搪塞。
    “父皇,迁都之议,只怕还是再迁延数月从长计议的好——如今丹阳宫主殿虽成,然而台城旧址尚且荒凉,群官衙署市井里坊都不具备。猝然迁都,定然损了朝廷体面。
    至于赏赐一事。江东虽然富庶,然则供养朝廷大军,并建宫室,民间也是日渐窘迫。父皇若想赏赐臣,也不过是取江东百姓钱财予臣,臣不堪受之。若是父皇真心愿意赏赐,臣只愿父皇赦免了八叔当初在高句丽的阳奉阴违之罪过,让他重新得任闲职——毕竟他也四十好几的年纪了,与父皇君臣相得近三十载。如今四方蛮夷几乎平定,父皇再起复于他,也不至于遭了番邦蛮夷的……置喙。”
    萧铣原本是打算用“耻笑”这个词的,词到嘴边,才硬生生咽回去换了一个。不过他说的道理杨广倒是听懂了:当初杨广之所以非要惩办萧瑀来护儿之类的人,无非是因为他们在灭高句丽之战中为杨广背负下了那个背信弃义的黑锅。为了表现天子之言的公信力,不得不抛弃他们。后来虞世南在雁门之战中扮演的角色也是如此,为了拖住始毕可汗,用虞世南做了外教欺诈的黑锅。
    但是,外交上的公信力也是有其价值体现的载体的,那就是世界上还存在别的有威胁的外邦——当初高句丽灭亡的时候,就是因为突厥还在,所以隋朝不得不就外教欺诈一事表个姿态。后世某湾经常嘲讽港灿关于朝廷优待的说法时,就常常说:首义者赏,末降者杀。你们港灿得以被朝廷优待,无非是要立个旗帜标杆,以招抚后来者。而如果最后一个后来者都归顺了之后,那些优待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了。某湾作为大中华文化圈内最后一个尚未归顺者,其实是为其他早归顺的势力赢得了很多优待。
    就好比快滴和滴滴合并之后,还需要给出租车司机继续送钱优待么?
    隋朝如今面临的外交环境也是如此。高句丽已经完蛋了,新罗也完蛋了。突厥也奄奄一息好多年没能力回血,吐谷浑大业五年就完蛋了。整个大隋看得到的文化圈里头,或许也就刚刚有点儿苗头的吐蕃和远在海外的倭国还算是邻邦。这种情况下,既然没有外部强敌,外交信用的逼格装给谁看呢?就算你真不要脸,真背信弃义,其实也没啥人来谴责你了。
    杨广也是能够想明白这个道理的,何况萧瑀被罢黜也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当年造成的不良影响早就冷却下来了。既然如此,他也不吝以此作为对萧铣的赏赐。
    “既然伊如此孝心可嘉,为你八叔求情。侬又如何会舍不得呢,老戴也是郎舅之亲。且先把瑀弟调到房州任一留守,过些日子再徐徐调动吧。萧氏一门,此前有因故不得为官的,也各以郡守郡丞等官职相许。虞世基,这事儿你去细细办理,不必再来请示。”
    跟在旁边的内史省一把手虞世基立刻恭恭敬敬地应诺,萧瑀当年在任的时候还算是他的上司,如今萧瑀即将复出,这件事情他自然不敢怠慢。
    萧铣又和杨广聊了一阵子,送走杨广之后便给虞世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退到一边准备商议杨广许给赏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