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矢排空而来,一座座颇有鲜卑风格的木栅坞堡点燃,里面是狼奔豸突惨叫的牧民,男女老少都有。持着生锈马刀和桑木弓竹片弓的游牧汉子不成战阵地胡乱冲杀出来,不过很快就被隋军的弩阵和陌刀阵枪阵或射或刺,杀得稀烂。
州夷岛上,又一个部落被摧毁了,把抓来的头目拷问一番,却也没找到和张仲坚勾结的证据——在已经摧毁的十几个村落里,似乎只有四分之一左右和张仲坚有过接触收受过张仲坚的兵器物资资助,愿意听命于张仲坚。可见,州夷岛上,张仲坚的势力还没有发展到决定性的程度。毕竟现在距离历史上张仲坚自称扶余国主还有好多年,他还没来得及在东海上发展壮大到那一步。
但是这又如何?陈棱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俘虏,反正这些都是高句丽那边迁移过来的游牧蛮子,只要不是大隋子民,只要有其中一部分和反贼勾结了,那就杀了灭了就是。萧郡守提供的情报,显然是准确的,为了防微杜渐,对于这种有小部分人和反贼勾结的地方,也要彻底镇压,而不是因为妇人之仁,等这里糜烂蔓延开来。
陈棱是纯粹的武夫,只认这个道理。而且他知道朝廷计功是算首级和俘虏数的,这些都是军功,干嘛和军功过不去呢?历史上这一年,陈棱去讨伐流求岛,最后也抓回来俘虏一万七千多人;试问这个朝代的流求岛上能有啥文明?抓回来一万七千多人,无非也就是高山族的猎户罢了,和三国时孙权派去的卫温手段差不多(卫温也给孙权抓了一万多高山族人回到会稽郡充实人口。)
州夷岛面积虽然只有流求岛的十分之一,却好在是温带草原地势,三万顷的岛子上,养育两万人口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陈棱和张镇州捞到的人头功劳也不算少,男女幼童加起来着实抓了一万人的俘虏。陈棱分出张镇州带领麾下两个折冲都尉两千兵马驻扎州夷岛并看押俘虏,自己便带领剩下的八千人马继续分乘萧铣拨给的五十艘大海船,沿着新罗近海标注出来的诸岛扫荡。
……
张仲坚这些日子过得着实憋屈。自从他知道自己被萧铣阴了不小心犯下了袭击朝廷国使的罪行之后,就已经赶紧转移了在大陆上的产业,或者是假托一些明面上关系比较远的哥们儿名义,进行无害化处理。但是他数百万贯的家业,又哪里是这么容易能够短期内撇清的?动静大了,肯定会提前惊动官府的,所以也就只有动产被及时处置了大半,而不能快速出手的田庄几乎都损失了。
现在,朝廷又派了一个东阳郡的郎将给萧铣当打手,他安置在州夷岛上的两千流民以及刚刚分化笼络的一些牧民部族村落,就这样被陈棱的大军以一力降十会的迅猛给扫了,前期投资几乎都打了水漂。早知如此,不如集中全部力量,和陈棱决一死战好了,还免得如今被步步瓦解,蚕食削弱。
所以,在得到了州夷彻底陷落的消息之后,张仲坚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背水一战的决定:让手下头目把手头的死士私兵流民土著粮草等物,都集中到他目前手头掌控的地盘中,最大的那个岛屿巨济岛上,等待集中兵力决一死战。(注:这个时代,韩国南部近海的巨济岛还没有名字,不像济州岛已经有了“州夷”的称呼,所以只能沿用现代的名字。)
准备作乱之前,张仲坚这种级别的豪族也是有两千家丁私兵的,准备起事之后,经过轮番花钱扩充,精锐战兵也有三四千人规模了,毕竟这些战士要增加规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招募流民和收服土著就要容易得多。
君不见同时期的王薄孟让动辄就拉起了几万乃至十万的队伍。而在齐鲁之地被搅乱的同时,张仲坚的人在齐鲁沿海收集流民加上掳掠本地土著,居然也得到了五万之众,只是这五万之众是包含了女人小孩的,壮年男人本来就只有两万不到一点,其中有多少人能发挥出战斗力,就很值得疑问了。同时期齐郡郡守张须陀屡屡可以用数千官兵杀败数万农民军,所以张仲坚也不敢小觑陈棱直扑而来的八千正规东阳兵。
六月间,陈棱连续扫荡了新罗国南面沿海的十几座小岛,都没什么斩获,每座岛屿上居然只有数百人口而已,也没什么武装,着实令陈棱扫兴。月底时,终于按图索骥摸到了巨济岛——巨济岛已经是朝鲜半岛南部最靠东边的大岛了,濒临釜山海峡,其正南面就是日本的对马岛——在这里,终于发现了张扬无比,很是明显的目标:张仲坚把他的全部势力都龟缩到了这里。
临时扩充到四千的战兵部队,两万的丁壮,三万的妇孺老弱,战兵全部装备了甲胄刀枪,按照正规兵马的比例配属弓弩。丁壮虽然只有极少数有铠甲,但是好歹也都配备了短兵竹枪,和简易的竹片桑木弓箭,只是不可能有弩这种昂贵的装备。兵马之外,张仲坚还在巨济岛上筑了一丈高的土城圈起自己麾下人马,土城上头,为了节约成本,还缭乱地插了五六尺高的削尖木桩,作为守军放箭用的胸墙垛堞。这样的防备,比之中原的城池当然是简陋得多了,但是放在海外岛夷这里,已经是了不得的防御设施了。
……
“这张仲坚逆贼还打算在朝廷大军面前硬撼死守了?不自量力,若是陈某带兵,肯定会选择抛弃家业带上财宝,继续远遁外海,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陈棱策马绕了张仲坚在巨济岛上修葺的坞堡,挥舞着鞭梢嘲讽地指点了一番。秦琼跟在侧翼听了其言语,也随声附和道“郎将见解得是,张仲坚原本也有海船不少,若是与我军争夺海权,尚有可为,如今居然龟缩至此,实在是取死之道。海岛并无产出,咱有了海权,困都能困死他们。”
“张仲坚这是舍不得他聚集起来的流民战力啊——若是寻机海战,他只有那四千战兵可用,多余的民壮,一来不够船舶,二来都是齐鲁之地吸纳来的居多,水性不熟,不堪一战。唯有打守城战,才能与朝廷军马拼人数优势。咱浮海三千里至此,他定然知道咱不堪出动太多人马,想要以逸待劳了——对了。去抓几个没有被张仲坚驱回坞堡的岛民,问一下这一代每年雨水如何。若是干旱,呵呵,都不用咱动手了。”
不一会儿,果然抓来了几个岛民,都是体弱的老头儿,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那种,所以张仲坚没把他们抓进坞堡去浪费粮食。老头儿抓到陈棱面前一问,结果却很是让陈棱沮丧。
现在是夏天,正好是台风季,朝鲜半岛南部诸岛,雨水都不是一般的丰富。看来,断绝被围敌人的淡水资源迫敌完蛋的策略已经用不上了。
“只是不知道张仲坚有多少存粮。来校尉,你带领一千士卒,分二十艘海船,即日起巡视本岛与北边新罗国境之间的海峡,莫要走漏了从新罗私运粮草至此的船只。秦校尉,你带领一千士卒,即日起沿着张仲坚逆贼的坞堡北侧,挖掘长堑,立营寨于彼,不要放任贼人出坞樵采打渔。某自率余部主力,分三面合围此坞堡。”
“末将得令!”来整秦琼分别应诺,自去安排不提。陈棱自己又分出三艘海船结伴而行,作为哨船,去西南方三百多里之外的州夷岛联络张镇州,让张镇州一来在州夷就地搜刮粮食猎物并捕鱼补充军粮;二来派人回大陆报信,好让萧铣再派商队到州夷岛来囤积一些粮秣——东海上的季风,四到六月本就是适合从两浙沿海前往韩日海域的,要到九月才逆转过来,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在州夷附近多囤粮草,也是便利,到了九月时则能迁徙一些俘虏人口回去。相信有了州夷这个屯粮之所,萧铣也是不会拒绝趁着这个机会多积攒一些的,毕竟明年朝廷要是讨伐高句丽,有这么一处不受季风影响,可以就近给来护儿的海路军就近补充粮草的据点,那也是很有好处的。
围困战开始了,第一个月里,张仲坚还不是很紧张,除了一开始试图突围,结果在立营据守的秦琼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丢下几百具战兵尸首和一两千民壮之后,就缩了回去。但是渐渐的,失算的懊悔就开始笼罩在张仲坚的心头。
他原本以为,陈棱跨海作战,肯定后勤补给比自己还困难,但是他错就错在,如果他是拒敌于登岛之前的话,那这一设定还可以维持,而一旦敌人登岛了,立营掘堑围困,形势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海岛,张仲坚守军的渔猎樵采优势彻底失去,并且被敌人掌握了。尤其是渔业方面。作为一个岛屿,虽然巨济岛满足不了五万人的口粮,但是如果打渔的资源掌握在张仲坚手上的话,再借重原来的存粮慢慢补贴,让人马撑两年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大军哪里等得了这么久。
现在,打渔的资源没有了,而且一正一反,落到了朝廷官军的手中,如此一来,陈棱哪里还有困不死自己的?这场战役的局面,已经打成了千年之后德川幕府平定天草四郎时贞的“岛原之乱”时的盘口,天草四郎时贞,就是这因为岛原城守军放弃了滩头防御龟缩岛城,最后守军饿得不行准备出城到海边捞昆布(海带)充饥时,被被幕府军趁乱杀入干掉的。只是如今这个时代没人可能知道这个典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