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灯会上,各色各样的花灯将整个会场都照得透亮,但这些灯光中带点黄色,使得人们视线也受到了些许阻碍。
惊呼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待大家认真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天上顺着东风飘落下来的哪里是白茫茫的雪花,而是五颜六色的鲜花啊!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被自己所看到的场景震惊了,呆立着许久没动。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脆的男声再次吟唱其萧国古老的迎春词:“天之苍苍,地之茫茫,福佑北萧,神降恩泽,百花齐落,君临天下,天下安宁……”
这一刻,迎春词犹如黑夜里的一道璀璨光芒,猛地摄入人心。
从小就耳熟能详的迎春词,却没有任何时刻像此时这般使他们觉得震撼。看着那渐渐飘落的百花,他们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福佑北萧,天下安宁!
直到一曲迎春词落幕,天空中最后一朵牡丹缓缓飘落,众人仿佛才从这梦幻中回过神来。
抬眼去看那朵牡丹落下的位置,正巧是舞台的正中央,被上头站着的人捧在手上。
舞台的四周被宫灯环绕,亮黄的灯光聚拢在舞台上,仿佛给舞台上的那人度上了一层金边,耀眼夺目。
众人第一眼还被晃了一下,没有看清舞台上站着的人,等到认真去看时,他们再次惊叹出声!
竟然是三皇子萧争鸣!
此时的萧争鸣,穿着一身皇子独有的明黄色宫服,将少年衬托得更加俊逸高贵。
他不言不语地站在舞台上,目光沈静如水,似在睥睨众生,那独属于萧国皇族男人的清冷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去,竟令看着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天神一样,仰望着、敬畏着。
这个时候,萧国始皇帝弘阳帝的身影仿佛和少年重叠在一起,没有人想到萧争鸣只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年,满脑子都回绕着迎春词和萧国建国的神话。
“凤兮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傅凤兮软蠕的声音响起,顿时把大家飞远了的神魂都叫了回来。
宣帝这时候才注意到,傅凤兮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了舞台的正前方,规规矩矩地向他们行了个万福礼。
可是没等他说什么,舞台上头的萧争鸣见了凤兮,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一下子什么清冷高贵的气息不翼而飞。少年又变回了原本傻气中透着纯真的样子,惊喜地喊:“凤兮,你终于来了!”
萧争鸣根本没注意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见到凤兮后,兴冲冲地就跑下舞台,来到凤兮身边站好,脸上露出几分安详。
仿佛只要有傅凤兮在身边,他便感觉什么都好,依赖之情溢于言表。
宣帝眼神微闪,刚才见到百花齐落之异像而流露出来的诧异神色已经全部被他收了回去。
他冷冷地睨着凤兮,问:“傅凤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凤兮再次向宣帝行礼,答道:“启禀皇上,臣女培育的百花在三殿下病愈那日正好齐齐开放,随后百花更是鲜艳欲滴,美丽至极。可就在宴会开始之前,落华苑的宫女良儿却来禀告,说是百花没了。
臣女回去一看,才看将原本盛开的百花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凤兮心下生疑,便问三殿下这是何故,三殿下就给臣女讲述了上元花落的传说。凤兮猜测消失的百花肯定是受了上天的旨意,要直接降临众人面前,这才派人请皇上等候亥时花落。
只是不知为何,亥时迎春词诵起,百花仍不见踪影。还是三殿下急中生智,待到亥时走上舞台,诚心将迎春词再次吟唱起来,上天这才降下百花。”
傅凤兮说了那么一长串话,无非想要表达两个意思:第一,她拿不出盛开的百花是因为老天爷要求天降百花;第二,其他人诵唱迎春词都没用,只有萧争鸣吟唱,上天才真的降下祥瑞之象,百花齐落。
这般说辞,听起来玄乎其玄,简直比神话传说还要虚无缥缈。
但凡凤兮换个场景说出这番话,都会跳出一大票的人出来说她痴心妄想说胡话。
可就在刚才,天降百花的奇景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几十双眼睛都齐齐看着,更且百花的降落与萧争鸣吟唱的迎春词同起同停,谁敢跳起来说这事与萧争鸣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说没人敢说,甚至在萧争鸣变回那傻傻愣愣的样子后,仍又不少大臣时不时飘眼去看萧争鸣,仿佛在捕捉这位三殿下和开国皇帝弘阳帝之间的相似之处,然后暗自估量,这次天降百花的异象是不是也在向他们昭示着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萧争鸣身上,无人记得宣帝前一秒还气急败坏地要找傅凤兮的麻烦。
而宣帝听了傅凤兮的一番话后,更是满面红光,欣喜异常,连说了几声好后,又将萧争鸣唤上去宽慰了好几句。
至于敏贵妃等人,就算她们还想对傅凤兮落井下石,此时也完全找不到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兮走回到座位上。
“大姐姐,幸好你没事,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担心死你了呢!”傅凤兮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傅昕月惊喜的声音如影随形。
而且不等她回话,傅昕月又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仰着笑脸,似有艳羡地赞道:“姐姐你真厉害,竟然连百花齐落的景象都能变出来,简直神了,你下次教教我好不好?!”
傅凤兮闻言一顿,抬眼去看傅昕月。
只见她这二妹妹正仰着小脸,崇敬地看着她,神情中满是单纯的艳羡,就好像一个看到什么美好的事物纯粹也想要的孩子。
对于自己这个二妹妹,即便对方是孙氏所出,凤兮也不愿意对傅昕月猜忌。只是她方才刚说了上天因萧争鸣的吟唱而降下百花,现在傅昕月又忽然说出这番话,就实在不得不让她多想了一点。
她微微抿唇,露出些许笑容,最终还是决定给出官方回答:“二妹妹误会了,天降百花是因为三殿下的诚心,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傅昕月不仅不相信,反而露出一副‘我知道这是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模样,她转口就说:“如果妹妹不信的话,你大可以明年上元节的这个时辰试着吟唱迎春词,我相信以妹妹的诚心,上天定然会再次降下百花的。”
傅昕月:“……”
饶是傅昕月机巧过人,不管对着谁都能找到聊天的话题,此时被凤兮这么轻描淡写地带着话题,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凤兮这话。
说她明年试一试?
不就是承认百花降落是因为吟唱迎春词吗?
说傅凤兮骗人的?
那刚才萧争鸣吟唱致使百花齐落的景象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甚至得到了宣帝的认可,这时候唱反调跟找死没区别。
傅昕月头一回在凤兮这里被噎住了话,憋屈得不行,偏偏凤兮还是一脸平和,像是真心实意地给她建议,如果她这时候发火,岂不是显得她太无理取闹了吗?
这边傅昕月郁闷难耐不提,傅凤兮躲过一劫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想到今晚的惊险,忍不住重重地皱起眉头。
若不是她急中生智,想到宣帝要的不过是‘百花齐开’的寓意,从而想到让百花以另一种方式‘齐开’,不然的话,她今天恐怕就真的要死在这百花上。
只是她到现在仍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的百花,竟然会被一群野猫啃了?
就算是有人蓄意搞破坏,要把一群野猫运进落华苑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这似乎也是不现实的事情吧?
因为这点疑惑,就算凤兮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也没有轻易下结论,最后只能得过且过地叹了口气:反正这一劫是熬过了,有什么事等萧承君回来再说吧。
傅凤兮这时候还不知道,因为她这一时的放过,将会致使她将来遭受多大的苦难。
这些暂且不提,倒是经过这一晚三皇子唱落百花的奇景后,宣帝再看向自己这个傻儿子的眼神都明显不一样了。
甚至在宴会结束后,宣帝还将人带回了宣政殿,这一度让萧争鸣又紧张又郁闷。
少年对自己的父皇既敬重又害怕,幸好平日里宣帝并不怎么亲近他,他都已经习惯了,可眼下宣帝突然传召他,而且整个宣政殿里就只有他和宣帝两个人。
这样的对立让少年感到焦躁,同时内心无比怨念:坏凤兮,刚才明明说好只要他听话地上台把迎春词吟唱出来,等宴会结束后就带他去放花灯的,可现在凤兮竟然把他丢给宣帝,自己去‘玩’,真是太过分了。
萧争鸣自从进屋后就一直低着头,在心里默默地抱怨凤兮,根本没有注意到宣帝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深邃凝思,到若有所思,再到后来的出神,仿佛在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
两人就这么诡异地站了近一刻钟,宣帝才猛然回神,见萧争鸣越来越气氛的神情,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训道:“怎么?就这么一刻都离不开傅凤兮吗?连陪父皇聊聊天都不愿意?”
萧争鸣闻言抖了抖,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答道:“没,不是,我,我就是……”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他那点害怕全都吓出来了。
“好了,父皇只是说说笑,来,过来父皇这里坐。”宣帝朝萧争鸣招招手,威严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慈爱。
可萧争鸣就是个睁眼瞎,他没注意到宣帝的神情,心里就算害怕,也得乖乖地坐过去,闷闷地叫了声:“父皇。”
“乖孩子!”宣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目光幽深,缓缓地开口问道:“鸣儿,你觉得父皇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好不好?”
萧争鸣顺着宣帝的目光看向摆在宣政殿正前方匾额下的龙椅,纯真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歪着脑袋答道:“好啊。”
“那……”宣帝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发颤,诱惑地说:“鸣儿想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