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见到马迁安如此谨慎小心,魏虎子很奇怪,待战士们按照指令布置好防御圈后找到马迁安问:“司令,只有20里山路了,鼓鼓劲一个时辰就到了,到了鄂伦春人的村落休息多好?”
马迁安微笑着反问:“虎子对鄂伦春人很有信心?”
魏虎子疑惑的摸了摸嘴角,“那群人很好啊?很不错的汉子,我跟着小花妹去年来过一次,那次他们待我们很好,大碗酒大块肉的。”
马迁安摇了摇头不做解释,魏虎子考虑的太简单了,在这种凶险的环境下生存靠的是实力,可不是什么“友谊”。呼索部对你们这些原土匪没有大的利益冲突,再加上你们与他们刻意交好,比较公平的换取他们手中的贵重物资,你们才能与他们维系友好的关系,但我们是抗联,在被“满洲国”政府与日本人的丑化宣传下,他们不可能对我们有什么善意,估计让我们通过也是看上了许诺给他们的枪支弹药和日用品。
也许这头老虎正在暗中窥伺,也许正在打我们这群人的主意,著名的《黔之驴》不就很好的演绎了老虎的计谋了吗?如果我们表现得像狮子,老虎自然不愿与我们斗个你死我活,可如果我们表现得像头驴,大摇大摆傻不啦叽放松警惕毫无戒心,或者表现出蹬蹄子尥蹶子的“蹄之”本领,后果会如何?总之小心无大错,决不能给他们露出下嘴的机会。
马迁安的谨慎收到了功效。队伍的分散在一面山坡上直至制高点,每个班都能独立形成一个小的防御圈,各个班之间又能互相呼应,形成点面结合。
一直跟踪监视这支队伍的呼索部的几个猎人趴在远处悄声嘀咕了几句,随即其中一人隐身退走飞奔而去。
一个半小时后,他跑回了族长乌那坎居住的木刻楞里,小木屋里点着一堆篝火,映的周围7、8个汉子的脸膛红彤彤的,其中有“山林队”的队长乌热松。
这几个汉子是5个“乌力楞”的家长,年龄俱在40-50岁左右,都是老族长乌那坎的子侄辈。昨天几人就已经召开过一次会议,商讨张小花的请求,意见纷纭,最终还是族长一锤定音同意放行,但他的二儿子奇可图担忧日本人将来发现此事,会采取报复行动,奇可图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可又经受不过大批物资与枪支弹药的诱惑,这些枪支和弹药对他们来说就是雪中送炭,最后大家都同意借路,无奈他也只好同意。
同意归同意,奇可图没有放松对这支抗联的监视,进入他们地盘的抗联队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是不是像几年前那支衣衫破烂食不果腹,缺枪少弹在大雪封山的天气下被日本人追的“狼狈逃窜”的那个样子的呢?要是那样的,打了他们又能怎样?打死他们的人抢了他们的武器财物不仅壮大了自己实力,还能上日本人那里领赏钱。
可是,可是……日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年那个木兰县副县长佐藤庆一越来越不重视他们了,态度之轻慢简直让人受不了,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们那么好了,是不是像那个汉人说书的说的,狡兔死走狗烹?
胡思乱想之下,奇可图的直觉占了上风,他认为抗联的存在好处大于坏处,抗联弱,我们就咬一口,尽到我们山林队的责任,让官府重新重视我们;抗联强,我们就少惹他们,可以与他们保持明面争斗,暗中结好的策略,还可以以抗联存在为借口向“官府”要点好处。
对于奇可图派人监视行进中抗联的这种做法,乌那坎与乌热松无可无不可,他们也考虑过官府的态度,但没有像奇可图那样考虑太多,尤其是乌热松对张小花一伙很赞赏,认为他们是真正的朋友,这里还得卖张富贵一个面子的问题,既然已经答应张小花的请求,无论通过他们领地的是谁,都可以装作不认识,不知道,日本人的消息哪里会那么灵通?官府的人都两年没上来了,只要我们的人严守秘密不主动泄露,抗联也不会没头脑得罪帮助过他们的人,绝不会主动张扬。
提前暗中了解一下这支队伍实力的做法虽不大方,但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当奇可图的儿子穆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盯住了他。
穆楚带回来的消息使大家不约而同都吸了一口凉气,通过穆楚描述大家清楚知道了这支抗联很强,不是几年前见到过的那种“乌合之众”,服装齐整装备精良,拥有很多机关枪和小炮,队伍成员一个个身材结实,面色红润,神态机警异常,队伍行进间不断进行交叉掩护,首尾相应的演练,遇到复杂地形也做到了先侦察后通过的地步,想打他们的埋伏基本不可能。
还有宿营营地的选择,战士们营地防御的部署都中规中矩没有破绽,外人不要说爬到他们近前,就是连200米外的灌木林中都不敢藏人,他们有那种不烧火的火把,平端在手里照出老远,营地周围好几队巡逻兵不停巡逻,可以肯定他们还安排了暗哨,暗哨隐藏水平也非常高,不下于我们部落的猎人水准。
乌那坎听完叙述,暗自庆幸:哦!幸亏没有贸然拒绝张小花的请求,若不然就与这支强军结下了梁子,这个世道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多个敌人就多堵墙,近几年部落的人口由于疾病下降了好几十,实力减损很多,再也不能任着性子得罪人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乌那坎拍拍手将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说道:“好啦,既然大家都知道对方的实力啦,我看我们就不要对他们再动什么心思了,好好招呼他们然后再将他们礼送出去,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在座的几人纷纷点头同意,算是最终确定了对这支抗联的态度。
第二日上午,马迁安率队来到了呼索部落的主要聚居地,乌热松领着几个主要头领拥簇着张小花等在路边,准备迎接抗联的首领。
张小花看到走在队伍最前边的马迁安,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呼喊着冲上前去迎接,欢乐地神情迅速感染了几个鄂伦春人,几人交头接耳试探着问了问身边“顺风好”的人,才知道抗联那个大首领竟然是张小花的郎君,不禁又是一阵惊讶,原来张小花竟然投了抗联,这鬼丫头片子,连叔叔们都骗。
部落依山傍水而建,坐落在朝阳背风山坡谷地里,清清小溪从几十个“仙人柱”(鄂伦春人独特的居所)中间穿过,穿着狍皮衣服的孩子们在草地上互相打闹玩耍着,远处二十几匹猎马悠闲地吃着嫩草,十几条猎狗像迎接老熟人似的围着人群打着转,甩着尾巴,仙人柱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走出仙人柱看稀奇,人喊马嘶的显然好久没看到过这么多人出现在他们这里。
马迁安一边热情的与乌热松等寒暄,互相介绍认识,一边看似不经意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看到山坡上小溪边的鄂伦春人差不多有一百三四十人,看来除了出去打猎的,剩下的人基本都出来了,青壮年男子有几十个,都没有携带武器,张小花的兄弟也参杂在其中,与鄂伦春人之间的神态也较亲密,看来对方已经放下了戒备心理,完全把他们当客人来迎接了,马迁安放下心来,转过头对身后跟着的李凤山挤了挤眼睛,李凤山会意,拖后几步悄声命令自己的队伍解除戒备,就地休息。
在一个很大的“仙人柱”里,族长乌那坎迎接了马迁安一行人,马迁安按照张小花的指点,一本正经的按鄂伦春人的礼节向等候在那里的族长乌那坎赠送了20支莫辛那甘步枪和2千发步枪子弹。
一番寒暄,在两个鄂伦春小姑娘奉上马奶茶,茶过三巡后,大家变得不那么拘束了,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20支崭新的水连珠(莫辛那甘步枪)整齐的摆放在宾主面前,坐在主位上的乌那坎老爷子无声的笑了,抖动着如雪眉毛咧着嘴巴很开心。
他用枯瘦的手掌抓起一支步枪,轻轻的摩挲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好……好哇!是支好枪啊,是正宗毛子货!不知马首领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人家见过?”
“见过,也使过,我年轻那会儿,我爷爷领着我们家族在大兴安岭打过**子,用的就是这种枪,不过好像比这支枪长点。”
当然了,马迁安带给他的是最新型的,老爷子几十年前使的是老型号的,枪管比较长。
既然老爷子将话题扯到了打**子身上,马迁安马上抓住了这个话题,试探着问道:“乌那坎爷爷,当时您家族打**子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乌那坎眉毛挑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光芒来,“马首领,打**子还用谁命令吗?他们占了我们的山杀了我们的人,我打他们天经地义。”
“那现在日本人也占了我们的山,杀了我们的人,你们为什么不打?”
乌那坎没料到马迁安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愣在当场,屋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过了好半天,乌那坎才低头无奈的说:“日本人又没有占我的山,也没杀我的人,干嘛要打他们?”
马迁安摇摇头笑了一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乌那坎的话语很没有说服力,周围的人看出老族长有些言不由衷。这是一个机会,马迁安当然不能放过。
趁着招待客人的酒宴开席,马迁安以其豪爽的酒量征服了同样好酒的鄂伦春汉子,在席间马迁安给他们灌输了许多“新奇”的理论,国家、民族、统一战线、汉奸帮凶的定义和解释等等,解释了抗联的信仰、目的与任务,马迁安尽量用浅显直白的话语阐述自己的理论,听的有心人不住点头沉思。
席间奇可图忽然咳起血来,周围的人都带着怜悯看着他,尽量避开他一点以免被他喷出的血沫沾染。
微醉的乌那坎心痛的扭过脸去不忍再看。
奇可图挣扎着要退席,被马迁安拦住了,马迁安问:“奇可图大叔,您这像是肺痨,得用药啊?您平时用什么药?”
奇可图惨笑了一下,低声道:“嗨,能用什么药?我们又不懂,还不是日本人给的福寿膏,他们说那东西包治百病,吃上了是精神一会儿,可过一会儿就不行了,身体越来越坏。”
马迁安马上吩咐人将支队的军医叫了过来,一番检查后确认是肺痨(肺结核),在检查过程中,马迁安还了解到近几年日本人给了他们好几百两鸦片,让他们一有病就吃鸦片,病人的病倒没见好反而身体越来越虚弱,3年功夫死了30多口。
马迁安气得对乌那坎吼了一声:“乌那坎爷爷,你们不要再上日本人的当了,鸦片是毒品!根本不是药品,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把医生留下来,一个月内把你们正在生病的人都治好,条件是生病了不要吃鸦片,怎么样?”
没等乌那坎说话,咳嗽刚好一点的奇可图一把抓住马迁安,喘着粗气艰难的问道:“你说的当真?真能……咳……治好我的痨病?”
马迁安斩钉截铁:“只要你戒了鸦片,我保证治好你的痨病!我们抗联绝不会欺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