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闭眼还是睁眼，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在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在身边时才会在黑暗中摸索出她的模样。
    戴着耳机听着她的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半点的快乐，不至于在她不在的时候一直板着脸。
    摸索着穿了拖鞋下了床，按照之前数的步数走了几步转身，却撞到椅子重心不稳的向前倒了下去。
    当他以为又要受伤的时候，有个瘦弱的身体横在他面前抱住了他，才勉强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不仅是他被吓到，陆子宜也被吓得抱紧了他的身体，随即回过神强装镇定道：“没事吧？”
    “没事。”听到她的心跳速度很快，抱歉的回抱着她，“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下次等我回来，可以吗？”
    “嗯。”
    扶着他到床上坐下，倒了碗汤。
    “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喝汤，排骨汤对伤口愈合好，你要多喝一点啊。”说着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张嘴。”
    陆景行乖乖张嘴喝汤。
    “好喝吗？”说着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好喝。”他尽量朝她的方向看过去，可依旧目无焦点。
    陆子宜有些失落，他的眼里已经映不出她的模样。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煲汤。”
    “不用了，我身强体壮很快就会恢复。”他实在是不想看她太劳累。
    “不行，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利。”
    陆景行无奈，只好乖乖听话。
    医生说让他多出去散散步，对他的伤口恢复有帮助，所以一有时间她就带着他出去散步。
    走了几步发现陆景行不抓她的手改抓胳膊了，“怎么了？”
    “影响不好。”怎么说她也是公众人物。
    影响不好？
    “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你现在倒是知道避嫌了。”
    陆景行的面上闪过吃惊之色，但眼睛还是没有焦距。
    “亲过？”
    陆子宜终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闭嘴。
    “你都想起来了？”
    “额…”慌了会儿神立马转移话题，“还散不散步了！”说着与他的手相扣，硬拉着他走，“走啦。”
    陆景行有些吃惊，但也笑着跟她走。
    走着走着突然拉不动他了，转头看着定在原地的人，道：“怎么不走了？”
    “跟不上你了，不是说散步吗。”说着笑了。
    “啊对不起！”一激动就忘了他现在看不见，是她太莽撞了。
    “没关系。只要你放慢脚步，我就能跟上。”说着要伸手摸她的头，但他一时忘了自己现在看不到，随即尴尬的笑着收回手。
    见他失落，陆子宜立即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我洗过头了，不脏。”
    对于她的善解人意，他只能无奈的笑笑，真是又心酸又暖心。
    揉了揉她的头，最后被她握着手继续往前走着。
    “看过我的房间了？”
    “嗯。”
    “害怕吗？”
    “啊？”陆子宜疑惑：为什么要害怕？
    “会不会觉得我的这份爱太沉重，让你有负担？”
    现在想来，房里的那些东西虽然对他来说是慰藉，但对她来说可能会觉得可怕，甚至觉得他太疯狂是个疯子。
    “不会。”虽然沉重，但她更多的是心疼，他该有多隐忍才会把自己折磨成那副样子。喜欢可以说啊，虽然她也不会接受……
    听到她的回答，他觉得够了，心情顿时阴转晴。
    “那喜欢吗？”
    “不喜欢。”
    他又觉得失落了。
    随后她又补充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以后你都不需要那些东西，我会一直在。”
    陆景行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还是不懂，果然她的陪伴都只是因为愧疚。他的这种感情，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懂。虽然她对他的感情和别人不同，对他也比对别人亲近，但不会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最后到头来，可能又是他自以为是的独角戏，又会是空欢喜一场。
    叫他的表情不对，陆子宜疑惑道：“怎么了？”
    “我累了，回去吧。”
    “好。”说着拉着他回了病房。
    一到病房刚打开门就被里面的阵仗吓到。
    “老陆！”说着盛非池跑过来拉着他左看右看，最后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陆子宜不高兴的啧了声，把他的手拍开。
    “老陆你怎么就瞎了呢！”
    陆景行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陆子宜气的挡在他面前，“盛非池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又没说错…”
    “你还说！”
    陆景行淡然道：“没事，正好趁大家都在。非池没说错，我现在的确是瞎了，有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来探病的众人一惊，怀疑他是怎么知道他们也过来的，明明开口的只有盛非池。
    “你别这样…”
    陆景行握了下她的手，“我自己心里有数。”
    病房里站了那么多人，可说话的只有陆景行。
    “大家同事一场，谢谢你们今天能来看我。之前答应过你们去海南度假，也不会食言。等过一段时间我出院就去，你们的飞机票我也包了。”
    陈护士有些悲伤道：“我们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我知道。但既然承诺在先，我就不会失约。”
    “你们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你们也可以回家好好过年。”
    这大概是他一口气对他们说过最多的话，平时巴不得让他开口多说几句，可现在听着却异常别扭。
    他的逐客令下的很明显，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能听懂。
    陆子宜在一旁打圆场，“他现在需要静养，没办法和大家叙旧，所以希望可以多包涵。”
    “我们知道，那陆医生好好养病，我们日后在医院见。”
    大家纷纷离开病房，只有俞梳留了下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陆子宜，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你能回避一下吗？”她从来没有这么和善的对她说过话。
    陆子宜刚想答应，陆景行先开了口：“有什么话就说吧，她不用回避。”说着拉着她的手，“你就在这儿待着。”
    俞梳也认命的由着他，“陆景行，你总是有本事让我难堪。”
    他没有回答。
    “好吧，也不是什么别人听不得的话。听说你是为了救她才会失明，如果以后都无法复明，你就再也当不了医生。你不是很热爱这个职业的吗？为了她葬送你的前程，你觉得值得吗？”她不懂，她凭什么让他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景行，我想要个答案。”
    陆景行沉默了会儿，面无表情道：“有些时候，不是值不值，而是愿意或不愿意。”
    “那你是心甘情愿的吗？”她有些无法接受。
    “是。”
    俞梳难过的闭上眼平静了会儿，随后睁开眼道：“我知道了。祝你早日康复，得偿所愿。”说着看了眼陆子宜便推门离开。
    陆景行像个没事人一样往病床走了过去，陆子宜回过神小跑过去扶着他躺下。
    她没想过他会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可能他这么说是为了让她不再自责吧。
    救他是他自愿，并不是为了强迫她牺牲什么，她是自由的。
    又过了几天到了新年，可他们却是在医院度过的。陆子宜让秦衍之回家过年，她的原话是：“就算有人想害我，那人也得歇几天过年吧。”
    而事实上，她说的确实没错，过年这几天并没有人来害她。
    陆爸爸陆妈妈则跟亲朋好友们一起过年，没办法来医院和他们团聚，而且医院里也禁止喧闹，他们来了也是无用功。
    陆景行多次劝她回家过年，但她都坚定的拒绝，最后只能由着她去。他发现自从他出事以来，陆子宜的脾气见长，而且变得很强势，基本上她决定的事他是没办法说服她改变主意的。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只有两个人，可年还是要过，仪式感也自然不能少。
    陆子宜带着什么都看不见的陆景行偷偷溜出了医院，过年的时候江边会放烟花，而且还是规模很大很绚烂的那种。
    所以说没时间回家吃团圆饭的俩人，就那么狼狈为奸的跑出去一起看烟花。这哪儿是没时间回家，明明就是不想回去，想过二人世界。
    虽说陆景行现在看不到烟花，但他以前又不是没看过，听声音都能想象出画面，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身边一起看的人。烟花又不是没看过，重要的是意境和心境。
    看着烟花，陆子宜描绘着烟花的绚烂美丽，他听着也觉得高兴。
    “我跟你讲啊，现在这边有好多人的。大过年的不回家团圆都跑来看烟花，你说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啊？”
    陆景行笑着问：“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回家吃团圆饭，在这儿看烟花？”
    “我跟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是！我是为了补之前没看到的烟花，顺便再…”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我没听清。顺便再什么？”
    陆子宜咬了咬下唇，道：“陆景行。”
    “嗯，我在。”
    “你当初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说着转身看着他，“就是说会等我一辈子的话，还算不算数？”本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后悔当初说那句话”，但她怕得到的回答会让她失望，只能隐晦一点。
    emmmm…也不算隐晦。
    陆景行沉声道：“算数。”
    听到这两字，她终于松了口气，面上也带着自信的笑容。
    “一辈子太长了，就现在吧。”说着转过他面向自己，道：“我正式的邀请陆景行先生当我的男朋友，你愿意吗？”
    “为什么…是我？喜欢你的人明明很多，我现在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有那么多正常人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在他残缺的时候说这些话。
    “喜欢我的人可能很多，但会一辈子包容我、宠着我的人，只有你。如果将来一定要交男朋友，那我还是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有很多的缺点、我也很自私，你愿意包容这样的我，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相比于她的紧张，陆景行显得有些恍惚。
    见他犹豫，陆子宜抓着他的脸摆正方向，“不可以拒绝，也不可以逃避！我要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就算你现在失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映在你眼里的也只能是我的身影，连烟花都不可以！”
    陆景行笑了笑，“这么霸道的吗？”
    “当然。不对！”说着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你还想把谁装进你的眼里？现在你是厌倦了我吗？一个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是这样的吗？
    陆子宜突然觉得有些崩溃。
    他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多了。”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谁！”
    他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一惊一乍，随即握住她的手耐着性子道：“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瞬间失了神，也在顷刻间沦陷。虽然他说过很多次喜欢，但从没有说过爱，这是他第一次说爱。
    虽然他的眼睛目无焦点，但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爱恋。
    她笑颜如花的望着他，“谢谢你，男朋友。”说完搂着他的脖子拉向自己，而她也踮起脚尖歪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她清醒以来第一次主动亲他，而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陆子宜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静好，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你觉得这个气氛下说这话应该吗…”这也太破坏气氛了吧，她可是第一次主动去亲人！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以往你都是喝醉了才会主动。”
    “……”
    她觉得有些抓狂，这种时候不应该是他激动的亲吻她的时候吗？可现在好像反了…
    “我没喝酒，但确实有些醉。”
    “为什么？”
    “因为你笑的太甜，我的头有些晕。”
    咦～这土味情话。
    陆景行被她说的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摸索着搂着她的腰带向自己，笑着亲了上去。但却亲在了脸上，随即抱歉道：“对不起，没找准位置。”说着笑了。
    “没关系。这种事情以后就让我来，我会是你的眼睛、你的手。”说完微转头准确的吻上了他的唇。
    让我做你的眼睛，虽然这双眼不像你那样锐利，但足以看清这个世界。
    曾经不敢想的一切，他现在都在真实的拥有着，即便她是出于愧疚才和他在一起的，他也不在乎。
    他也自私、他也世俗，想真实的拥抱所爱去亲吻，让她只属于他。
    即便再精明的人也是人，也免不了世俗的情啊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