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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祭中断
    法祭还未开始,众仙围着女妖议论得热火朝天时,正前方的高台上有位长须美髯的神君一落坐,底下群沸皆止。
    “那位神君是谁?”柳兰溪小声问。
    雁茗用团扇遮着朱唇,为他介绍道:“还能是谁,他是举办这场焚妖法祭的东道主,苍源派的师叔祖,即教主钟昀禛的师弟赵鹤玮。因仗着个厉害的师兄,此人在仙神之中很有威望,底下这些神仙都要看他的三分颜面。那苍源教主钟昀禛一心只扑在了修炼上,是个不管事的,自从大弟子胡兼死后,整个苍源派基本是他的天下了。”
    “那坐在旁边的女仙呢?也是苍源派的么?”
    雁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觉眉头轻皱,嘴角轻轻一撇,不屑道:
    “她呀,是赵鹤玮的姘头,珞荷元君。这女人没啥资历,无非是跟着沾了光,一夜之间平步青云罢了,否则那个位置哪能轮得着她呀。瞧瞧她那狐媚样,净勾人魂,也不知个羞耻为何物!”
    小黑猫在柳兰溪怀里翻了个身,摇了摇蓬松的尾巴,抬头张目远望那位女仙,才知道雁茗的嫉妒是有道理的,珞荷长得很好看,属于古典美人,一颦万种风情,一笑千娇百媚。
    珞荷仙子笑时与女子小鸟依人那种含羞带怯相反,她举手投足极为大方自然,毫无扭捏,与赵鹤玮说话总有一股怡然自得感,不像会攀附弄权的祸水。
    除此之外朽月倒没看出其他别的东西来。
    “呀,看着也像呢!仙子不说我还没注意。”柳兰溪投其所好地附和。
    朽月:……
    两人又津津有味地嚼了一会珞荷的舌根,柳兰溪套到了不少有人的信息,他凭靠着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以及一股自来熟的热情,很快和雁茗达成了舌根共识。
    “真是奇怪了,那女妖之前还在嚷嚷着说要找灵帝,怎么今天一句话也不吭了?小仙长,你说说是珞荷漂亮些还是那女妖漂亮些?”雁茗从珞荷聊道了女妖身上。
    “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柳兰溪指腹放在下巴摩挲,假装在认真思考,笑道:“不过小仙认为还是雁茗仙子这样的随和气质更能吸引人些。”
    “呦,真话假话呀?”雁茗喜不自禁地双手抓着团扇含情睇视他。
    柳兰溪不假思索地迎合道:“真话,仙子面前,哪敢有假。”
    朽月:呸,柳兰溪这人说违心话的时候怎么就不觉烫嘴?
    唉,女人啊,他话听听就好,认真就输了。
    成天深受小祸害荼毒的黑猫打了哈欠,眯起眼打算补个囫囵觉,但耳边两人叽叽喳喳的话令她全无睡意。
    雁茗将团扇抵着柳兰溪的胸口,娇嗔道:“哼,不信,小仙长对很多女人都说过这样的好听话吧?”
    柳兰溪笑而不语,倒是他怀里的小黑猫不能更同意地点点头。
    “开始了开始了,茂松老道要请出六渠金火炼妖了!”雁茗亲昵地拍着柳兰溪的肩膀提醒他。
    柳兰溪目之所及,看见茂松正在坛上做法,臂间拂尘一扫,丹炉盖子被掀开。
    刹那间,六道金色的火舌伸出一丈高,囚笼上的黄符皆沾火燃烧,本静默垂头的女妖猝然挣扎而起,以头撞着栅栏,双唇不断哆嗦,似要言语,可又张口结舌。
    场上众仙神见女妖伏诛欢欣鼓舞,周围笑语不断,更有甚至拍手称快,他们虽不知这女妖犯了什么错事,但妖魔十恶不赦,就该受到应有制裁,他们恨不得这世上不存在妖魔这种丑恶的东西。
    焚刑还在继续,女妖扭曲着被捕妖绳束缚的肢体,她泪流满面地望向台下寻求援救,然而这些自诩清高的神和仙个个毫无悲悯,只是单纯来看热闹罢了。
    高座之上皆是有头有脸的真神上仙,都不是泥塑铜雕的,每人却摆着一副木然冷峻的脸,心里装着比石头还硬的心肠。
    在这些人中,唯有一位清瘦的仙人察觉了异样,此人眉头微蹙,蓦地起身,对茂松老道急唤:“请师兄且先停止祭炼,那女妖看起来有话想说,其中或许有隐情也说不定,祭炼何必非要急于这一时?”
    茂松正挽一尾拂尘在法坛前闭目端坐,忽听耳边有人叫停法祭,遂夷然睁眼回顾,他抚着白须打量了眼跪在囚牢中求饶的女妖,摇头道:
    “焚炼一旦开始便断无中止的道理。六渠金火萃取自枯阳元尊炽阳焰,它极有灵性且难以控制,不把妖物炼化成丹它是不会回丹炉的,若强行召回恐怕在场诸位都要遭殃!”
    赵鹤玮正和珞荷谈情说笑,见有人劝阻,先起身用手势示意茂松祭炼继续,然后转身对那位柳上真说:
    “柳上真莫要多疑了,妖魔素来狡诈,她在博取众人的同情也未可知。众仙家不要被她外表所蒙骗了,此妖本就恶贯满盈,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她抓住,只念在众生皆有向善的机会,于是连着度化了三天三夜。谁知她不但不知悔改,还残害了不少我苍源派弟子,如此恶劣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又岂能姑息?”
    “是啊,不能姑息,这女妖的厉害我们是亲眼见过的。”
    “她厉害着呢,关在笼子里面都有本事害人,对这等妖物可不能心慈手软!”
    “没错,此妖不堪度化,恶性难驯,还是就此烧死少些祸患……”
    底下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大部分是不同意中断法祭的。
    那些惩恶扬善的正义之士还在喧闹着,捱不过众意难违,柳上真只好压下心中疑惑坐了回去。
    柳兰溪站在人山一角处,不明所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雁茗回道:“好像有人在反对继续进行法祭。”
    “咦,那不是我师父么?”
    柳兰溪纵目远望,在一群道貌岸然的仙神堆里找到了一抹亲切的身影。
    “哪呢?”雁茗垫脚张望,柳兰溪用手指给她看:“那位便是了。”
    “你没看错吧?他可是神界三大御道圣人之一的柳上真,你竟然是他的徒弟?稀奇呀,他从不收徒的。”
    “原来他这么有名么?”柳兰溪望着远处那人喃喃自语,朽月在他的臂弯里慵懒地翻了个身,忘了自个猫的身份,脱口而出道:“还好吧。”
    雁茗左右看了看柳兰溪身后,挠头问他:“诶,方才谁在说话?”
    柳兰溪摸着小黑猫的头微笑:“呵呵,不知道呢。”
    “快看,那女妖要受不住了,看样子是要现出原形了吧?”雁茗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道场上。
    女妖被六渠金火炙烤着,痛苦地在狭小的囚牢中来回翻滚,她张合着嘴在无声地哭嚎着,可怜又无助地看向正前方——
    那是赵鹤玮所坐的位置,然而此人无视了她的绝望,依旧在和珞荷亲密私语,旁若无人。
    “赵师兄,这焚炼之刑会不会太残忍了些?”珞荷元君似乎动了恻隐之心,用纤纤玉指虚捂着眼:“太折磨人了,倒不如给她个痛快。”
    “我知师妹心地纯良,但对妖魔之流可不能太过宽容,它们不过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畜牲罢了,何必理会?”
    赵鹤玮将珞荷的手放置掌心,关怀备至地问:“珞荷师妹头疼病可是又犯了?也是,这种场面确实不适合你看,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先回去等师兄也行。”
    “我倒不打紧的,又犯不着我,回避作甚?”珞荷冷冷地抽出白嫩的葇荑,放回膝上。
    女妖还在囚牢中苦苦受着六渠金火的焚灼,背部焦黑的皮肉已蜕了一层,元灵脱壳在即,场外全是无动于衷的神仙。
    “要我去救她么?”柳兰溪好不容易摆脱了雁茗的死缠,麻溜地抱着小黑猫钻到了另一波人海,藏在某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黑猫用犀利的目光地注视着着囚牢里的女人,冷静道:“不对劲,鬼未可是四魔老中道行最高的,修为不在这些鸡毛仙卒之下,区区捕妖绳怎能拴缚得了这女魔?”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鬼未?那我们还要救么?”
    “救。”
    朽月这个救字一说完,周围竹林草木皆飒飒作响,一股阴风自西北角吹来,霎时在上空盘结成一团黑雾。
    众仙惊疑不定,道场上茂松老道五指掐算,猛然拂尘一挥,指着上空厉斥:“大胆魔物,胆敢犯我仙境,还不速速现形!”
    茂松话音方一掷地,那团黑雾突然伸出八条黑色长腿,立在了罗隐道场四周。
    迷蒙黑雾之中亮着八束红色的光亮,一对螯肢从上方赫然露出,盘架于头顶的庞然大物很快现出了原貌,未料想竟是只巨硕无比的大蜘蛛!
    没等众仙作出防范,无数根白丝从其腹部向下抛洒,网鱼似的捕捞不少遭殃的杂鱼直送入腹中大快朵颐。
    事出突然,道场瞬间乱成一锅粥。
    “你们这些庸仙,放了鬼未,否则在场的鸡豚狗彘一个不留!”大蜘蛛放出狠话。
    “什么?还以为抓到的是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没想到竟然是四魔老中留存至今的鬼未?!”
    赵鹤玮拍案而起,抚掌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茂松道兄,千万看住炉火里的女魔,别让这只蜘蛛劫了去!放心吧,我若是得了大功少不了你的!”
    千丝万缕的银线密密麻麻传穿梭各处,互相联结成网,铺天盖地地笼络逃窜挣扎的杂蚁。
    道场里绝多数是来看热闹的散仙小神,他们修为参差不齐,来历出处各异,总爱五花八门地聚在一起,为构筑炮灰碉堡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