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眼巴巴的送走才呆了半月的丈夫,回到家里就开始记载他走了天数,每一夜的难熬时光让她泪湿枕帕。不停的劳作,无望的期盼,在淡而无味的岁月流逝中,她觉得自己有些感到疲乏还伴随着恶心和呕吐症状。
她头疼到乡村医疗站去看,可是赤脚医生不敢开药,春桃只好折身回家。她的变化让细心的婆婆感觉到了,婆婆悄悄的附在已经卧床不起的老伴耳畔。
“老头子、你就要做爷爷了。”老爷子努力的咳嗽着,咔出一口带脓血的痰。极力的挣扎着……眼睛大大的鼓起很是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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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a市一偏僻的小山村住房内姚佳也瓜熟蒂落……一阵阵吹生的阵痛让她痛不欲生……汗水黏湿了披散的头发。沈其斌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来安慰自己的妻子,满脸的张惶之色。
“沈师傅,你把热水弄弄好,孩子就要出来了,已经露出头了,快……”稳婆急火火的大声吩咐道。又进移正姚佳扭动得横七竖八的身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姚的体力越来越弱……额头汗湿的头发耷拉在脸庞,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几乎白得就像透明体一般,让人都不忍心多看她一眼。
“沈大嫂,你再用点力,孩子就出来了,你这样会把孩子憋死的……”稳婆耐心的安慰着鼓励着。又是一阵努力的挣扎,一声声撕裂的喊叫,惊得沈其斌心惊肉跳,他暗自不停的祷告一定要让孩子和他娘都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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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你怎么啦?不要吓我。”一声呜咽,一声哭喊,夏家老爷子突然间隙性的休克,春桃的婆婆大喊着,使劲摇动老伴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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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鼓动凭生力气极力一挣,身子忽然一轻,一声稚嫩的婴儿啼哭声响彻至这宁静的山村。“哎呀!不好了,血崩啊……”稳婆大声的惊呼着,抱出了刚刚出生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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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突然闪烁出一丝异彩的神色,胸部剧烈的起伏着,身子颤栗许久,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房屋门口。忽然手一耷拉,眼睛依然圆睁着溘然去世。邻居们都来帮忙,夏家如今是村里的首富,六间套间平房傲然挺立在村里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夏志强的要求,他想让全村人都羡慕他们家。
可是从未看见夏志强回家一次,这让许多爱管闲事的妇女们绞尽脑汁的猜测着各自的想法。这老爷子死了,这夏家的儿子总该回家了吧!老母亲托人在县城里按照夏志强留下的电话拨打过去,都是说占线,或则就是提示不在服务区内。
“妈,就别等志强了,我来披麻戴孝吧。”看着坐在电话边打了半天电话的婆婆,春桃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婆婆怜爱的瞪了春桃一眼道:“那怎么行,你现在怀了孩子,身子不方便,哪能让你跪在那儿陪孝,再说了,老人们说过,红人儿(指来例假和怀孕的女人)不能靠近寿材,栓子的父母死的早,没父没母的,我一会儿过去请他来披麻。”
春桃脸色有点为难道:“妈,南方先生说了,要到三天后的上午九至十一点,才是吉时,栓子是木匠,最近活又好,让栓子过来在这儿要呆上三天,太麻烦人家了。”
老爷子一倒下头,婆婆便让她到后村去找老南方先生,给看下葬的地,并且给掐个吉时。
婆婆没有吱声,回房里从枕头下掏出了一块手帕卷成的小包,揣口袋里出了门,临行前对春桃交待:“别靠近堂屋的冷铺,对孩子不好。”
过了好半天,婆婆才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对春桃道:“闺女,到村口的小店买些火纸,再扯上三丈白洋布来”。
等春桃回来的时候,两进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一些人已经拿着砍回来的竹子开始搭灵棚,农村就是这样,一家有事百家帮,谁又能保证自家一年到头的不遇到个什么事,况且村里人都知道,夏志强如今在城里出息了,没准搭上了这条路子,可以把自己家的孩子也带到城里工作。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夏老太就出去这么一圈,吆喝了一嗓子,立马就有这么多人过来帮忙。
早有邻居家的婆姨过来,接下了春桃怀里抱着的白洋布和火纸,还关切的对春桃说:“春桃啊,这会儿有了身孕得注意着些,别受了累了。”
又有些妇人过来,将这三丈白洋布,按照农村里的风俗规格,扯成了长短不一的白布条,丈二长的是给孝子的,六尺的是给女眷的,还简简单的缝了些孝帽子,场面热热闹闹,若不是那些白布条和搭起的灵棚,乍一看让人以为是在办喜事。
一口黑漆漆的槐树棺材,还散发出抽人鼻子的油漆味,棺材里面新糊着大白纸,南方先生也来了,拿着个细长的红线栓着的铜钱在吊线定中,一边还指挥着别人做这做那。在农村里,凡是可以被称为先生的,都是受人尊重的,哪怕是南方先生(风水先生)。
“春桃,你赶紧的歇着去,要是强子哥看到你这么着劳累该有多心疼啊。”栓子一边拿着锯好了的细柳棍扎哭丧棒,一边对春桃道。
春桃心里既喜又悲,喜的是那个人给她带来的欢愉,让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悲的是夏志强婚后一别,就再也没有过音讯,哪怕是一个电话也没有,可是这些她又和谁去说?
“不碍事,我没那么娇气的,栓子哥,辛苦你了啊。”春桃微笑道。
众人拾柴火焰高,抬众(农村里专门帮搭死人,搭棺材的人)的来了,登帐的来了,知客先生来了,连吹手(农村死人要有吹鼓手)也来了,笙竽喇叭,各色各样吹了起来,多是吹着一些死人时常吹的一些吴调和电视上常放的通俗歌,笙瑟和鸣,音乐声有喜有悲,让忙碌的人们做事的节奏更加的快了起来。
几个抬众的按照南方先生的要求,将老爷子的遗体,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棺材里,南方先生又用铜钱吊了一下,细微的调整了一下老爷子头枕的位置,便大功告成,算是入了敛。
院子里、党屋里放满了从邻居家借来的八仙桌,在前院还支起了一个大土灶,不停的在烧菜,也没什么花样,就是每桌两瓶老高梁酒,一大盆乱炖,盆里什么都有,是猪肉、豆腐、豆芽、大白菜、千张什么的,放在一起烧出来的,飘着香气。
在农村里就是这样,谁家死人了,就开流水席,帮忙的、抬众的、吹手、来烧纸的,全在苦主家吃流水席,来烧纸吊唁的只吃一顿,其他帮忙的人一直要吃流水席吃到死人入了土,据说这样热闹热闹可以驱邪。
到了晚上,帮忙的回家休息了,抬众的走了,从别的村请来的吹手也回别的村了,亲亲友友们基本上都离这儿不远,也都回去了。来一个人就陪磕一次头的栓子,也跪了一天喝了碗酒,胡乱吃了些,也回家休息了。大家都约好了早上再来,然而晚上这两进的院子里,就睡着春桃婆媳俩。
透过厢房的前窗,春桃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竹篙上电灯照着的那口黑色棺材,孤零零的摆在院子中间的灵棚下,棺头的黑色油漆还反着光,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春桃,被吓的不轻,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把窗帘拉了起来,电灯全部拉开,将头蒙在被褥里,还是害怕。
春桃觉得自己的四肢冰凉,眼前老是闪现出公公卧病在床时那双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睛,老是盯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