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正是被蒋家变相禁足了近一年之久的蒋昕延。
虽说他如今依旧身着华服,但是无论是模样还是精气神儿,看上去都大不如前。
即便夏月初或是薛壮此时就在现场,第一眼也未必能认得出眼前这个形容削瘦、面色苍白的人便是之前那个风|流倜傥的蒋家少爷。
蒋昕延之前在保定府的斗狗场惹出大乱,刚好被陈瑜白利用,使得原本有望到手的后位白白从蒋家手里溜走,连带着整个儿蒋家大房都跟着他不受待见。
但是今年打从开春儿,蒋老爷子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前,这半年多来,汤药几乎就没断过。
小皇上也时常遣太医来问诊以示关心,似乎也昭示着德妃蒋佳珮如今仍然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女人。
但是蒋昕延觉得,小皇帝更想知道的是老爷子还能活几天。
毕竟如今蒋家这个庞然大物,在大齐根系颇深,可主干只有蒋老爷子一人,下面几房这些年争斗得厉害,却谁也压不下谁,没有一个能服众的人。
若是蒋老爷子突然两腿一蹬,那蒋家怕是立刻就要树倒猢狲散,都不用别人做什么,自个儿就得先乱起来了。
所以见老爷子已经无暇顾及家里的一些琐事,蒋大老爷便偷偷把蒋昕延又放出来了,毕竟他这个儿子最会钻营,他如今也得给自己留点儿后手,以防老爷子没了之后,下面几个弟弟反过来把自己给蹬了。
蒋家大房如今最关心的两件事,一是蒋佳珮能否封后,二就是如何多赚点儿钱。
如今小皇帝登基近三年了,明年便年满二十,春末夏初时候便该行加冠礼了,到那时候,封后一事就不得不提上日程。
如今小皇帝后宫有位分的四个人都未有身孕,只要蒋佳珮能尽快有孕,后位便有望了。
但是想要将蒋佳珮推到那个位子上,光靠她肚子争气是不够的,私下里自然还要多方活动,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所以蒋昕延从家里出来之后,很快便重操旧业,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生意能比这个赚钱更快的了。
只不过他这次学乖了,不敢再把场子搁在京城和周围地方,选在了远离京城的几个府城,虽然因为路途遥远有些难以把控,但是一来安全,二来盈利也已经十分可观了。
开酒楼赚钱这种事儿,如今在他眼中,已经是根本就瞧不上的小打小闹了。
但是当初因为薛壮和夏月初所受的屈辱却清晰地刻在他的骨子里,所以一得知夏月初入京的消息,他就开始在暗中收集消息。
无论薛壮的身份如何,无论薛家是否能够翻案,他只想把自己之前所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都加倍地还给薛壮和夏月初。
只要一想到自己为此损失的人手、银子乃至于最宝贵的时间,蒋昕延就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本来就已经消瘦得不像样子的面部扭曲着,眼睛里迸发出阴鸷的神色。
好在他始终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碗,所以这副骇人的模样才并未被崔建峰看见。
“……夏月初准备在京城买店面开酒楼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沈家的人曾经不止一次败在夏月初的手下,沈琰如今身为京城分店的大掌柜,自然是想找回场子的。赢了可以挽回声誉,甚至让沈家更上一层楼,输了的话,败给入宫献宴的大厨,说出去也算不得太丢人。
“而段洪波显然跟沈琰不是一路的,他看起来更想把事情搞大,甚至对古维康提议,打算在夏月初入宫献宴之后弄个厨艺比赛。目前还不知道段洪波跟夏月初是否有过节,不过看他的模样,并不仅仅像是为入宫献宴的事儿争口气那么简单,具体情况少不得还要继续多方打听……”
这话蒋昕延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想到这次他总算带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勉强还可以继续用着,于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道:“这个给你,叫人盯紧了夏月初,把她看中的店面都抢先买下来。”
现在手底下掌握着好几家地下赌庄的蒋昕延,出手也比以前大方多了。
崔建峰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贪婪,却并未着急上前接过银票,反倒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银票什么的不着急,事情办妥了一起算就是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蒋昕延面露不虞,直接将银票拍在桌上,“我再说一遍,但凡是她看中的,就无条件地买下来,即便加价也要买下来,你自己那点棺材本儿还是留着养老吧,我可不希望听到你因为手里没钱而抢不过那个村妇!”
崔建峰这才一脸不得已地拿起桌上的银票,看到面值全都是一千两一张,厚厚一叠捏起来足足百张有余,心跳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他这辈子都没经手过这么多钱。
他这次没能将表情控制好,将厚厚一叠银票抓在手里的时候,表情简直像一个饿了七天七夜的流浪汉终于看到了一个馒头。
蒋昕延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瞪着崔建峰,忍不住敲打道:“你最好把事情给我办干净点儿,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突然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蒋昕延抬手擦掉眼角沁出的泪花,无意再继续耗在这里,起身穿上来时的大氅。
戴好大氅自带的风帽之后,对着雅间门后的铜镜照了一下,蒋昕延十分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因为宽大的风帽完全遮挡住了他如今并不怎么健康的模样。
崔建峰刚数清楚手里的银票数量,听到门响,匆忙之间抬头,只看到一个尖瘦苍白的下巴,在他面前一晃而过,随即就没了踪影。
看着手里这笔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巨款,崔建峰根本没心思注意蒋昕延的反常之处,反正刚才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只需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即可。
至于其他……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银子的人,想必不会在乎自己从中抽上那么一点点儿辛苦费来用的。
崔建峰抽出帕子,将银票包好揣进怀里,这才眉开眼笑地离开了茶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