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蛋白这个操作若是放在现代,由于各种厨房小电器的普及,已经变成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了,普通人只要买好工具,在家里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来。
但是在古代而言,连个手动打蛋器都没有,只能用竹筷,所以打发蛋白就成了一个既考验技术又考验耐力的事情。
这道菜端上来之后,一片片花瓣形的豆腐茸在盘中绽开,如一朵冰清玉洁的天山雪莲,吃起来口感细腻软嫩,没有任何结块或是发硬的情况,可见蛋白打发得十分成功,蒸制的火候也掌握的特别到位。
芙蓉豆腐无可挑剔,那么葡酒醉鸡又如何呢?
其实根本就不用尝,只要看其他人的表情,沈传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缓慢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葡酒醉鸡。
鸡肉早就煨至烂软,入口即化,鸡汁混着酒香在口中缓缓地铺陈开来,侵占着每一寸的领地,整个口中没有一处能够幸免,全都被染上了这浓郁霸道却又让人迷醉的香味儿。
沈传此时真是越吃越觉得心往下沉。
他自问不是一个自负之人,杭城沈家虽然家学渊源,如今也是名震四方,但是他素来自谦自持,从不妄自尊大,三十多岁时还曾出去游历四年之久,走遍了大齐的各大州府,尝尽各地美食。
他甚至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次尝到一种美食时候的那种兴奋和雀跃,那是一种就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的舒爽感。
还会有一种自己一路上的苦没有白吃,罪没有白受的释然。
但是当这种惊喜的数量成倍甚至几倍地摆在眼前,甚至是每一道菜都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震惊的时候。
这一切的一切就都变成了负担,成倍成倍增长的负担,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里,甚至越往后吃越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现在甚至希望后厨不要再继续上菜了,他似乎已经有些无法承受这一切了。
但是菜早就点过了,后厨又怎么可能不继续上菜呢?
又过了一阵子,颇为耗时的蜜汁火方就跟蟹黄白菜一起端上来了。
蟹黄白菜汤清菜嫩,看着白嫩嫩俏生生的一片片白菜叶,在片中叠出层层花瓣模样,花蕊处点缀着来鲜亮的蟹黄。
而蜜汁火方则色泽金红,透明的卤汁包裹着火方,其中星星点点的有金黄的桂花和火红的玫瑰花瓣。
火方的四周点缀以青梅、莲子和樱桃,整道菜看起来色泽鲜艳,格外生动。
火方味甜且酥,入口即化,莲子已经蒸至酥软,更是与火腿相得益彰。
而蟹黄白菜口味清淡鲜甜,解油除腻,跟蜜汁火方一起上菜,简直不能再合适。
这一次上菜很快,最后一道汤菜一道主食,很快就端上桌了。
鱼头浓汤,色如雪,浓如奶。闻之鲜香扑鼻,没有半点儿腥气。
盛起一勺细细品尝,入口油润,鱼肉滑嫩,
而猫耳朵则是一道面食,因其形状酷似猫耳而得名。
汤底中放入了干贝、虾仁、火腿和鸡脯肉,可谓是汤鲜味美。
猫耳朵一个个捻得小巧玲珑,汤上飘着一层红色的辣油,吃起来热腾腾辣乎乎的,又鲜又美。
在杭城,猫耳朵多是有人挑着担子在街头售卖。
那单子一端是在炉子上热着的汤底,另一端下面装着碗筷,上面是一块面案,谁若要一碗猫耳朵,便放下担子,现捻现煮,最后浇上辣油,撒上一搓芫荽,趁着热辣吞吃下肚,爽快地出上一头大汗,什么数九寒冬的天儿都不在话下了。
沈传之前本来是想要点片儿川的,但是初味轩的菜牌子上并没有这道面食,最后才退而求其次地点了猫耳朵,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受欢迎。
连自家那个平时吃东西总是挑三拣四的孙女儿,今天居然把自己那一碗猫耳朵吃了个底儿朝天。
沈传忍不住问:“懿儿,这猫耳朵有那么好吃么?”
沈懿吃完其实也有点后悔,今天着实吃得太多了,这会儿胃里头都撑得有点难受了。
但奇怪的是,刚才吃的时候却根本没有察觉,稀里呼噜的就都吃下去了。
她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这个猫耳朵吃起来也挺劲道的,但是又不硬,这个汤也特别清特别鲜,我还加了点醋芹在里头,酸酸辣辣的特别解腻开胃,我都没察觉到就都吃光了。
沈传心里叹了口气,可不就是这样么!
天底下好吃的东西那么多,除了他们这些专门钻研厨艺的人,谁还会非要把好吃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吃得盘光碗净的,想必就已经是对菜品最高的赞美了吧。
身为沈家人,尤其是这群自小被选入祖宅,跟着长辈们学习厨艺的孩子们,从小到大吃过的好东西不要太多,一个个嘴都刁得不行。
他还记得去年自己去广州府办事,经不住孙女闹腾非要跟去,结果一路上打尖住店都食不下咽,好歹坚持到了广州府,找了一间最大的酒楼,虽然还是挑三拣四的,但好歹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本来这次他都不想带沈懿出来了,但是她自备了干粮也要来,最后也还是拗不过她。
没想到这次来初味轩吃饭,她非但没有挑三拣四,反倒还一不小心吃撑着了,虽然不能完全说明人体,但至少也从一个方面体现出夏娘子手艺的不同凡响。
一顿饭吃下来,六个年轻人全都是一副莫名兴奋的模样,而沈传等四个人则是越吃越是沉默。
年轻人没经过什么事儿,对家中长辈的能力更是盲目信任,所以根本体会不到这一桌饭菜中透露出来的可怕信息。
看着还在不断交头接耳、嘻嘻哈哈的几个年轻人,沈传忍不住道:“夏娘子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你们说说看,谁敢保证自己二十二岁的时候,能够做出一桌子这样水准的饭菜来?”
二十二岁?
这个残酷的事实如当头一盆冷水,浇得六个年轻人瞬间蔫了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