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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很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不不不,我不是说适应社会不好,我觉得他们都很勇敢,非常勇敢。他们能很快认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想办法融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需要很勇敢、很坚强的心才能做到,要遗忘舍弃许多重要的思想。
    他们未尝活得不好。
    但是我很害怕。我很害怕,真的,我说过了,我是那种很脆弱很懦弱的人,我不敢。我害怕我会变成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敢轻易寻欢取乐,凡是我真正喜欢的,我都不去做。
    我读秘籍心经,但我不看志怪;我穿绫罗天锦,但我不吃东西;我与敌人交谈,但我不与任何人交心;我要露水姻缘,但不要长久相依。
    过多的快乐和过多的时间都会让人丧失警惕。
    这三千年真的苦死人了,偏偏修士们天天念叨着“斩情”,念叨着“太上忘情”。要我说就是精神病人思路广,平白无故的,偏要自己失去情绪,偏要“斩情”。
    我说了,真正的高阶修士,真正的仙,和凡人是两个物种。
    也挺奇怪的,我不明白我这算是什么情况,想来想去只有归功于功法。想来这部功法是我最大的挂了,副作用很强没错,不过也确实足够给力,总体而言还是功大于过的。
    这么点儿工夫,水杏倒腾出了一桌子菜。全是家常小菜,也没什么明显的地域性,多数是炒菜和凉菜,她还开了一坛梅酒,香飘十里,满满的都是灵气。
    “我不喝酒。”我说。
    我说谎了。我只是在得到那部功法后不喝酒,在那之前,我是很爱喝酒的,尤其爱梅酒。
    这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主人。我讲过他是很宠爱我的,也许没有讲过。我爱梅酒,他便赠我一个巴掌大的葫芦,装满了梅酒——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但一百多年日日痛饮,却仿佛依然无穷无尽。
    渡劫前我将它送给了神光,不知道现在它在哪里。
    于是我吃菜,水杏坐在一边看着我,闷头喝酒,一口去了大半坛。
    她喝酒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我不问,我知道那必然是个不短的故事,而我没有耐心去听。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本故事渐入佳境。
    第13章
    酒足饭饱,我问水杏:“你们这算是什么?”
    “聚居区咯,还能是什么。”水杏半阖着眼皮,“老大,这都末法时代了,大家伙儿日子都不好过,不抱团怎么办?等着被切片?”
    “他们未必会这么蠢。”我指切片。
    “可是总有些人特别蠢,看到了就想拿到手里,拿不到手里就想办法弄绝,我们也很难办啊。”水杏叹气,“早些年间人类是弱者,受天道保护,好,我们绝大多数都没有意见,走正路子的也犯不着招惹人类。现在呢?两百年的道行,随便来一支手.枪就能破防,像我,洪荒异兽,听起来厉害,真要跟火箭筒正面杠撑不了三秒,天道还护着人类,也不留条活路。”
    我说:“我也不喜欢天道。”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可还是头一次说出口,水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哼哧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能理解她的震惊,好比两个升斗小民聊天时一个抱怨陛下明年要收更多的税日子可怎么过,另一个回答说嗯所以我不喜欢他。逻辑上讲没什么不对的,可就是很不对劲,很荒诞,很——叫人毛骨悚然。
    她把空坛子放到桌子上时,我感觉它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震动了一下——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这绝不是错觉。
    原来它还在看我。它对我的话也有反应吗?
    “英英,你能不能加入?”水杏说,“我看不出来你的情况,你一定很强。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强者来威慑一些人。”
    “加入了就得住进来是吧。”我说,“不加,勉强算个编外同盟好了。”
    “别这样别这样,考虑考虑,不要一下子就拒绝嘛,你看大家知根知底的住在一起多放心对吧?施个法也不用藏着掖着,打坐入定也不会被围观,做什么都不偷偷摸摸的,还有定期交流会,生活质量一下子就上去了。”水杏苦口婆心拼命游说,“我们福利很好的!毕业之后包工作包户口包住宿,工作随便你挑工资随便你定,还有集市可以交换和购买修行资源,你要是不小心暴露能力我们还有专业善后洗白队,实力没的说,分分钟让你脱离舆论中心。”
    我沉吟:“大家都是这个待遇?”
    “差不多吧——我们这是职工小区,上至董事长下至清洁工,全部住这儿。你要是乐意我马上给你安排假期实习,随便你挑一间房子。”她说了个公司名字,还是个全国连锁的大公司,“这是我们的大本营,你进去了什么也不用干,给你分个办公室配台电脑,你可以天天打游戏。不来上班也行,工资照发,随你乐意。”
    “里面就没有普通人?”我问。
    “没有,一个都没有。”水杏斩钉截铁,然后赶紧补充,“在聚居区没有,别的地方还是以普通人为主的。比方说我们市就是全国三大聚居区之一,本市的公司里就全部都是同道,邻市就大部分是普通人,只有高层是我们分派过去管事的。”
    “全国三大聚居区……”我咬着这几个字,“都是你们组织?全国只有这么一个组织?国外呢?”
    “三大聚居区都是我们组织为主,我们收囊了国内九成的妖怪和修士,国外也有自己的联盟。”水杏说,“怎么样?加入吗?”
    我没再果断拒绝了,而是问她:“你们有没有官方背景?”
    她好像喝得醉醺醺的,面若桃花,眼里泛着水光。我头一次看见她像个姑娘的样子,单手撑着脑袋,眉梢娇俏妩媚。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回答。
    “没有。”她说。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又好像是失望,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我的认识里,妖怪和修士都是极其高傲的。他们可能会为了性命卑躬屈膝,使出权衡之计,但绝不会自愿加入某个团队。换句话说,他们只有压迫和被压迫的关系,或者至多是短期的合作关系,而不会有长期结盟。从本质上说,个体与个体之间是松散的、疏离的。
    也不是说他们有多么高尚,而是修真是为修己,修己是为本心,“不自由,毋宁死”的信条铭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里。
    我在修真界三千年,从未遇到过权力的争斗和倾轧,只有力量的争斗和倾轧。
    和我穿越前看过的小说不同,没有什么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的分别,一个师傅至多有两个弟子:开山弟子和关门弟子;也没有什么伺候的仆役,事事亲力亲为才是实际情况;门派也不会有资源分配给弟子,于是更没有各人地位一说;至于洞府遗宝、大小秘境,简直闻所未闻——谁的手里都不会有多余的东西,而位面之间的屏障,哪里有那么容易开启?
    那个世界其实出人意料的单纯,“斩情”不是说说而已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他们除了体貌,和人毫无联系,越是高阶越是如此。
    说白了,当他们“争抢”,并非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那是“修行所需”;当他们“纵情”,并非是因为“淫.欲”,而是因为那是“修行所需”;当他们“杀人”,并非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是“修行所需”。
    这其实很矛盾,而且反人类,他们修行的过程就是不断遏灭内心欲.望,吸收灵气反而是次要的。习惯以后也还好,至少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到性命攸关,鲜少有谎言和欺骗(除非修魔道)。而且正面的情绪不在“斩情”的范围之内,除非这种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动摇道心,换句话说,“爱情”和“友情”都是发自内心的。
    ——当然也会发生因为太发自内心所以杀掉爱人或者朋友这类扯淡的事情。
    ——就是“杀x证道”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