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抬手抹了抹脸上温热的液体递到眼前。
    腥稠，殷红。
    那是血的感觉。
    血喷如泉，身上upupdowndown的身子蓦然停住。她瞪大眼睛，眼看着身上人的脖子上一道红线渐大，脖颈上的头颅突然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开去，碗大的断口瞬时沾满了碎石土屑，而那张灰下去的脸至死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带着一脸春意满足笑。
    他钳制的手仍扣在她的腕上，却已失了力道。
    身上只留下半截光秃秃的脖子，像一座失了支撑的山似的整个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上来气。
    脑中空气越来越薄，她生生僵住，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那一瞬间，五官避感，她听不到，感觉不到，眼前只有滚落的头颅，喷溅的鲜血，光秃的脖茬。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怔在那里不知动作。
    空气沉静，不知过了多久，她蓦然恢复了意识。惊觉自己狼狈窘态，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地上是破碎衣衫，她惊恐的将身子蜷成一团，以护住身前裸露肌肤。
    天气很晴，阳光很暖，洒在身上却冷的冻人。
    微风卷过，外露肌肤发觉冷凉意，身子不自主冷颤，她生生打了个哆嗦。
    眼前是身首异处的尸体，血还在沿着断颈向外喷涌，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尖叫，可真切面对着眼前血腥场景，她不仅没有惧怕，没有惊叫，心中竟还有一丝痛快解脱。
    那一刻，她意识到，欺凌她的人死了。
    可身上随处可见的淤青红痕，四肢百骸喧嚣刺骨的疼痛，无不在提醒着她方才那屈辱一刻。
    她的清白，已经毁了。
    眼中泪水决堤，拥挤着溢出眼眶。
    热泪滚下，冲开脸上血迹，淌出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本就瑟瑟发抖的身心因抽泣而颤动的更加剧烈，她的身子缩的更紧。
    泪混着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腥臭。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之时，一角黑袍垂下，覆上了她的背，挡了吹来冷风。
    同时一双金丝皮靴停在了眼前。
    她木木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被面具遮了一半的脸。男子只着了里衣，手中一柄银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墨服银扇，来人正是沈拓。
    “没事了。”沈拓和声道，视线却不在衣衫不整的她的身上。
    为她披上衣袍的瞬间，沈拓已将目光挪向了它处。
    非礼勿视，是该给她的尊重。
    “柳娥谢恩公搭救之恩。”柳娥青红微肿的手紧紧抓着身上罩袍，身子弯下重重叩首。
    “无须多礼。”沈拓平和道，却没有扶她，只抬了抬手臂示意。她如今遭此一劫，日后心中对男人怕是都会存有芥蒂的吧，“以后的路还长……”
    “柳娥身子已不洁，再无颜苟活于世，恩公搭救之恩，柳娥来世做牛做马再行报答。”柳娥不待沈拓说完，便开口打断道。说完伏地重重磕了三个头，三头磕毕，猛然回身一头撞向身旁巨石之上。
    柳娥冲劲很大，全力一撞，与巨石相碰巨大冲力使得她的身子反弹跌坐在地。
    她缓缓爬起来，倚着石头坐起，抬起头，额头已整个凹陷下去，血流披面。
    柳娥仰脸看着沈拓，嘴角缓缓扬起，绽出了一脸笑意。
    那一笑，纯净无杂，释然解脱。
    笑绽满，头垂落。
    眼未闭。
    她还是不甘的。
    从始至终，沈拓漠然立于一旁看着，看着她撞上石头，看着一条性命消失于眼前，不曾出手制止。
    他知道于女儿家而言，名节是何其重要。
    他虽杀了强她之人，却还是晚了一步，终究没能真正救下她。
    沈拓缓缓俯下身去，将她放平，把衣袍为她裹了裹，抬手轻轻阖上她的双目。
    做完这一切方起身走出草丛。
    路旁，方才与麻绳汉子一道的七个人正叠罗汉似的摞在一起。
    “名号。”沈拓蹲下身去，一把薅起被压在最下面的人的头发。
    那人一边嘴角被豁了开，白肉外翻，正痛苦的呻～吟着。
    正是孙豁嘴。
    孙豁嘴双腿都已被折断，趴在地上哼唧着，头发被揪起却也没吭出声来。
    见孙豁嘴不答，沈拓手上用力，生生薅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手用力一抖，手中头发生生薅下一把。
    “嘶啊～我是青黎山……山……山民。”孙豁嘴头皮吃痛，连忙答。
    这一张嘴，侧脸血水不住淌出。
    “青黎山，山贼。”沈拓自动翻译着他的话。“占山为匪有多久了？”沈拓冷声问。
    “一……一年。”孙豁嘴伸出一根手指比在眼前。
    沈拓看着他伸出手指，眸子深沉，没有说话，只手上力道加重三分，孙豁嘴的头皮瞬时被扯起了一片，血顷刻间冒了出来。
    “七年！七年！”
    头皮传来剧痛，孙豁嘴一把抱着头，脱口而出。
    “这些年你们都干过什么龌龊事？”沈拓沉声发问。
    “劫道，抢人。但这些跟我没关系啊都，是胡青逼的我走投无路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孙豁嘴说话漏风，大着舌头辩解。
    “打家劫舍。”沈拓的目光又冷了两分。
    “山上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沈拓又问。
    “不算我们九个，还有七十二个。”孙豁嘴忍着周身疼痛，老老实实的答。
    “还不说实话？”沈拓的声音陡然一沉。
    孙豁嘴闻声心知不好，连忙开口，“真的只有七十二，前段日子官府剿匪，跑了不少，就剩这么些了，真的。”孙豁连连点头。
    当一个人在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遭遇之时，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会逼的他出卖掉任何人。
    这也是为何会有酷刑的存在。
    沈拓知道，孙豁嘴已经到了极限。他没有骗人。
    沈拓从不自诩是一个好人，却最见不得欺男霸女恃强凌弱之徒。
    在孙豁嘴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沈拓霍然松开抓着孙豁嘴的手，与此同时沈拓拿着银扇的指尖一推，银扇受力在手心飞旋，银扇倏忽击出，扇骨直敲上孙豁嘴翘着的头。
    扇骨击敲，那颗脆弱的头颅如一块豆腐瞬间破碎，飞了一地脑浆。
    孙豁嘴眼睛尚未来得及闭上，脖子已软软垂下。
    他身上，一摞六人，都早已断了气。
    此时沈拓已转过了身去。
    “青黎山。”沈拓缓缓抬起头，眺向远处朦胧高山，目光冷凛森森。
    ==
    青黎山上今日喜气洋洋，只因大哥从外面带回来了个压寨夫人。
    大哥自打从山下回来，咧着笑的嘴就没合上过。大哥一高兴，久未下山的弟兄们也被允许下了山去。
    大哥发话，今日开荤。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已有一十三个姑娘被绑上了山。
    场下衣帛撕裂声，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笑声响成一片。
    大哥胡青坐在主座木椅上喝着大碗酒笑看着场下，抬头看了看日头，见时辰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好了。”胡青高喝一声。
    底下众人闻声登时噤声。
    被抢上来的女人堆坐在一起，衣衫已不能蔽体，相拥而泣。
    “别他娘的哭了。”一个汉子一脚蹬了过去。
    女子衣服已被扯没大半，结实挨了一脚，肩头瞬间红了个大大的鞋印。
    一脚踢出，汉子似不过瘾，大步上前。
    “行了陆吏。”胡青及时出声制止了汉子继续施虐，“弟兄们都回来了吗？”胡青扫视着下方出声问。
    “二哥带的人还没回来呢。”底下有人答。
    “莫不是二哥没忍住，在路边就给扒了？”有人调侃。
    “哈哈哈……”众人哄笑。
    “得了，反正他也见过了。时辰到了，不管他了。”胡青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弟兄们，捡日不如撞日，今儿就算是哥哥我成亲的大日子了，酒已经摆好了，今儿咱兄弟不醉不归！”胡青高举酒碗，递到嘴边，咕咚咕咚两口下去，一碗酒就见了底。
    “啪！”胡青松手将酒碗扔到地上，碗登时碎成八瓣，“弟兄们喝个开心，玩的尽兴！”
    底下人早已等不及了，就等着这句话呢，胡青话音未落便扑进了一边报团的女人堆里。
    “你丫滚出来。”有人把他们拽出来，转而对台上的胡青道，“大哥，大嫂长啥模样，领出来让弟兄们认识认识啊。别万一明个那个没长眼的把大嫂跟这群娘们混了，闹了笑话。”
    “是啊，是啊。”众人齐声应和。
    胡青见底下这帮人一脸好奇样，心中得意，大手一挥，“来呀，带上来。”
    “喔～喔～”众人起哄欢呼。
    不一会，人就被两个山上的弟兄架了上来。
    众人看到被架上来的人，陷入了沉默。
    架上来的人穿着一袭对襟青袍，布料精细，华美精致的很，可再华美，再精致，那也是男装式样。
    那人身上被麻绳五花大绑着，胸前也不见二两肉，头上还用一方红布盖了脸。
    这人，莫不是个男的。
    大哥，莫不是断袖的。
    一想到自己和断袖的人朝夕相处了七年，底下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突觉菊花有些隐隐作痛。
    胡青本一脸得意的样子，看着底下人五颜六色的脸，有些茫然，回头见美人头上盖了块红布，脸一沉。
    “什么东西！”胡青指着那块红布大喝一声。
    “娶媳妇不是得盖盖头嘛，山上没有盖头，我和二楞一想没有盖头红布也能凑合凑合。”架着美人的汉子呵呵直笑。
    “凑合个屁。”胡青斥骂一声，走上前去，一把掀开红布。
    “嘶～”底下响起一片吸气声。
    红布下盖着的脸是那样的绝色，那细弯的眉，软长睫毛，挺阔的鼻，娇俏的唇，无不透着精致美。
    一袭男装加身，不仅不违和反倒添了分英气，一头秀发未束，散身后，却带了两分妩媚。
    这，简直是尤物极品。
    “大哥好福气！”众人已看的呆了，不知是谁当先喊了声。
    “好福气，好福气。”众人纷纷应和。
    “大哥，亲一个，亲一个！”
    “哈哈～”胡青大笑，走上前去，揽过李令月的腰，嘴凑上前去。
    李令月刚幽幽醒来，朦胧睁开眼便见一个粗鄙男人的大脸放大在眼前，正凑上前来，杏眼陡然瞪大。
    “放……”一个肆字还没来得及喊出，一道白光闪过，嚯的一声，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降下，啪啪两脚踢向李令月身后的两人，正中脖颈，二人被分踢开去，抽搐两下再没起身。
    那边李令月只觉眼前一花，揽着她腰的手瞬间失力。
    她身上捆着绳子，失了腰间揽着力道，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便向后倒去，然而刚一后仰，腰上再次揽上一只手，不同的是这只手更有力道。
    不过刹那之间，随着腰间的手揽着她旋转开去，她的身子已换了个方向。
    感受着风刮面颊，李令月仰头看向来人，在看到他的容颜刹那恍惚似见天神。
    头顶上是一张被玄金面具遮了一半的脸，面具遮半露出光洁下巴在外，红唇若丹，细腻精致。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虽然只露了半张脸。
    他头顶紫金冠，发绾股，鬓散庞侧，腰挂佩珏玉丝绦，只着了件里衣，然其端端而立却似翩翩画中仙。
    李令月只顾看着头上人的盛世美颜，没看到一旁刚刚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头颅飞出，光秃脖颈瞬间血泉喷涌。
    沈拓揽着李令月避过胡青喷出的血，右手一伸接住飞回银扇，放开揽在李令月腰间的手的同时，右手手臂横于身前一甩，银扇唰的一声再次飞出。
    银扇平稳飞出，划一个大圆弧，扇刃冷芒闪烁，像一台收割机，直割向人最脆弱的咽喉。
    一切不过发生刹那之间，场下站着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被割断了喉管。
    银扇飞出同时，沈拓亦飞身下来，抬手接住飞回银扇，转身进入场下。
    场下尚活着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拔出剑来扑向前去，然而不待看清来人在哪，喉头一凉，已再举不起手中剑。
    黑影翻飞，手中一把银扇使的出神入化。
    白光黑影于人群之中飞旋。
    这是一个人对七十人的斗战，这是场毫无悬念一边倒的斗战。
    银扇卷过，收割无数人头。
    他们的命在他眼中不过蝼蚁，弹指之间即消逝无形。
    沈拓从人群穿过，再回到场上，刚一站定，身后噼里啪啦倒了一地抽搐尸体。
    体无外伤，只颈前蜿蜒淌出一条血流。
    而他，身上滴血未沾。
    手中，银扇反光，亦不见半点血迹。
    “唰～”的一声，沈拓将银扇收合，缓步走到捆成麻花的李令月身前。
    手中合扇一扫，扇刃过，麻绳瞬间绷开。
    “你们可以走了。”沈拓漠然开口，对着全场尚活着的十四个女人。
    底下已吓傻了的人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瞬间跑了个精光。
    “你还不走？”沈拓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李令月。
    地上，李令月仰脸看着沈拓，脸上写着大大的花痴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