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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7)
    又是崭新的一天。
    旭日初升, 还不太耀眼,温柔的光芒洒在一大一小一红一白两只妖兽身上,伴着他们顺着林间的小路优哉游哉地走着, 清脆的鸟叫声在四周回荡。
    步衡一边走, 一边向四处张望, 偶尔瞧见有蝴蝶扑闪着艳丽的翅膀从旁经过,忍不住快走两步追着去扑。
    其实按照他从小到大暴揍郎俊俊的本事, 想要追上一只普通的蝴蝶还是十分容易的, 但他好像沉迷于这样简单的游戏, 不用任何地法术和灵力, 全靠着本能追着跑。
    先前这样幼稚的事明明只有郎俊俊才会做。
    周吝一直安静地跟在一旁, 目光焦灼地凝在他身上,时不时地抬起爪子替他拨开路边的草叶树枝。
    步衡追了一会,眼看着那蝴蝶越飞越高, 逐渐远离视线范围,才终于停下脚步, 回头发现自己跑了这么远,周吝竟然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并且,自己先前居然没感觉到。
    跑累了?周吝问。
    还不至于, 步衡晃了晃脑袋,禁地里除了树林, 还有别的地方吗?
    有,山川河流、树林海洋、雪山沙漠所有人间有的地方, 这里都有,也正因为这样,才能容纳得了那么多不种类, 不来历的妖怪。周吝说完指了指面前的树林,那对比翼鸟先前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如果仔细去找,应该还能找到他们的窝。
    白狮幼崽毛绒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浅色的眼眸有些黯淡:传闻中说,比翼鸟死而复生,必在一处,那雌鸟会不会已经死了?
    元老会有要求,活要见妖,死要见尸,到现在都不见她的尸体,应该还没事。周吝说。
    如果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活下去,直到找到那个凶手,步衡突然说。
    明明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毛团,却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让周吝实在没想到,愣了一下,才开口:那黑影的本事你我都见过,即使雄鸟还活着,他们两个一起都不是对手,仅凭雌鸟自己,根本无法报仇。
    一日杀不了,可以等十日,十日杀不了,可以等百日。我的灵力会一点一点的增长,那老妖怪却是在走下坡路,总有一天,他会有不及我的时候,到那时,我一定会亲手了结他。步衡说,反正只要仇还没报,我就会咬牙活下去,只要我活下去,我就一定会亲手报了这个仇,不然我又有什么颜面和对方死在一起?
    他这话说完,忍不住用那双浅色的眸子看着周吝的眼睛:你是要和我说,逝者已逝,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吗?
    周吝歪了歪脑袋,轻轻笑了:你觉得我会说这样的话?
    我觉得你不会。步衡笃定地说。
    我不会,周吝说,我也不会让我心上人,受到任何的威胁和伤害。
    白狮幼崽瞪圆了眼,他下意识地想问那你有心上人吗,话到了嘴边,却又用最后一点理智收了回去。
    步衡抬头看了看天:你带我挨个地方转转吧?
    周吝十分好说话:好。
    可能连在禁地里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妖怪们都无法确认,这座曾经的海外仙山到底有多大。
    步衡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在一日之中走过山川河流、雪山沙漠、树林海洋,走过春夏秋冬。
    每到一处地方,周吝就会低低地向他介绍这里的景致,曾经被哪几个妖怪划分过地盘,又有哪两只妖怪在这里打过架。
    偶尔也会听到熟悉的名字,比如夔牛、龙龟、耳鼠、狕还有几乎被所有妖怪喜欢的棠梨。
    一路走下来,明明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步衡却恍惚觉得,他们就这样一起走了很久,久到仿佛是一生。
    如果,一生这就这么过下去,好像也不亏。
    去看了周吝平日里休息的大树,尝了正常树木结的果子,吃了山涧里的鱼,瞧见了冰川绚烂,大漠孤烟,不知不觉也过去了大半天。
    兜兜转转,他们两个又回到了周吝的山洞。
    洞外是碧蓝的大海,偶有波涛兴起,拍打着石壁。洞内燃着蜡烛,光线昏暗,却足够看清对方的样子。
    周吝化回人形,再一次打开那木箱,掀开上层排列整齐的书信,从木箱的最下面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木雕,递给步衡。
    步衡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才发现那是一只豺妖幼崽,不管是身形,还是尾巴,还有那双眼睛,都像是化形之后的周吝的缩小版。
    我外祖父在世的时候雕的,周吝说,他从来没见过龙族原身,也不知道我会长成什么样,就按照自己和我母亲的妖身,雕了这么个小玩意。
    后来外祖父去世,这个小木雕和短剑一起交给了林苑,直到周吝出生,又都给了他。
    周吝一直把那把短剑带在身上,这个小木雕却藏在盒子里,放在自己的窝旁。
    其实明明是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却又显得不那么一样。
    步衡看着自己的掌心,原来不是这个小木雕像周吝隐去龙族特征后的妖身,而是周吝按照这个小木雕来化形。
    他伸出指腹,轻轻地摸了摸木雕的脑袋,明明放了几百年的东西,却不见丝毫损耗,可见被如何珍视地保存着。
    很可爱,步衡说,你外祖父应该很喜欢你。
    豺族本是群居,家族兴盛,但是我外祖母早逝,我外祖父膝下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对她百般关心和疼爱,哪怕她不顾阻拦坚持要和周澈在一起,我外祖父虽然不赞成,却也一直挂念着她,尤其知道她怀了我之后。周吝微垂眼睫,看着步衡手里的木雕,也幸好他当年没见到我,不然说不定会失望。
    他不会,步衡笃定,他只会觉得欣慰。
    欣慰我在妖族恶名远扬,性格暴躁,好勇喜斗,脾性不讨喜?周吝下意识反问。
    我步衡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不用道歉,开玩笑的,我早不介意了。周吝说。
    我不是要道歉,步衡说,虽然和你相处久了,更全面地了解你之后,我还是觉得,自己当初写得也没错,你有些时候就是性格暴躁,好勇喜斗,对其他妖族来说,可能脾性还是不讨喜。
    周吝挑眉:你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改观的话,步衡说,就是对我来说,没有那么不讨喜。
    甚至时不时地会觉得有点可爱。
    周吝微微睁大了眼睛,笑意从眼角慢慢蔓延出来。
    他看着步衡轻轻点了点头:好,我承认,我就是性格暴躁,好勇喜斗,至于其他妖族是不是喜欢,我也不在乎。
    步衡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我的妖怪图谱是不会出错的。
    你的妖怪图谱周吝看了一眼还托在步衡掌心的木雕,那上面的我,还是这个样子呢。
    他伸手戳了戳木雕的脑袋,你知道归根到底我身上还流着龙族的血脉,我真正的妖身也不长这样。
    没关系,步衡说,我画妖怪图谱,本来也是想记录,最起码在妖族的记忆里,睚眦周吝就是那样,我也没画错。
    你想看吗?周吝看着他,今天是你的生日,其实,你可以提一些平日里无法实现的要求。
    那你想变吗?步衡回视他,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想变成的样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其实对这件事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讳莫如深,周吝说,其实一开始,是想告诉周澈,我并不稀罕来自你的一切,所谓龙族血脉在我心里,还不如一只普通却自在的豺妖,后来我渐渐长大,发现这样是没有意义的,周澈他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也不在乎我是什么样。但我已经变习惯了,再变回原来的样子也没什么意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步衡:如果是变给你看的话,没关系。
    步衡微微睁大了眼,眼看着上一秒还跟自己说话的人,下一刻化成了一只红色巨兽,龙首,豺身,通体被赤炎所包围。
    明明见过一次,却仍忍不住被震撼在当场。
    睚眦那双眼尾上挑,凶狠冷漠却又自带威严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步衡,里面包含着期待,还有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
    怎么样?他低声问。
    和上次一样威风,却又和上次不太一样。
    上次是周吝酒后的失态,这一次却是他清醒地化出原身,只为了给自己看。
    步衡下意识地抬起手,试探性地摸向几步之外的睚眦,对方起初有几分诧异,却还是慢慢地低下头来,让步衡的手落在自己头上。
    并没有被赤炎灼烧的感觉,只是有些温热,顺着掌心蔓延到全身。
    步衡轻轻地摸了摸巨大的龙首,才低低开口:周吝,我可能不会把你这个样子画到图谱里了。
    睚眦浑圆的眼睛慢慢睁大,失落一闪而过,却还是说:没关系。
    步衡摇了摇头:有关系,我的妖怪图谱将来是要分享给其他妖怪们的。但是你的原身,我只想留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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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从禁地出来, 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街面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如往日, 步衡望过去, 突然生起了那么一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重回人间,手机重新恢复信号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 步衡握着手机等了一会, 才解锁看了一眼。
    有到家的同事们午夜时报的平安, 还有过去的同学朋友发的生日祝福, 也有步寒早起之后看见他昨晚那条有点事, 晚点回家回复的知道了,除以上这些之外,剩下的全来自郎俊俊:
    步衡, 生日快乐!!!
    不是吧,你居然睡这么早, 还是故意不回我?!!
    长了一岁就立刻变老了,连夜都不能熬了吗?
    好吧, 睡就睡吧,明天我去你家。再说一次生日快乐哦!
    我靠你居然一宿没回家, 到哪里跟谁鬼混去了!
    周吝刚才听见一条一条的提示音,现在又见步衡微微蹙着眉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有事?
    郎俊俊。步衡说。
    哦, 那是没什么事儿了。周吝放下心来,抬头朝小区看了一眼, 上去吧。
    你不回去?步衡握紧了手机,一双眼看着周吝,现在就要走?
    周吝点了点头, 指了指街对面,步衡顺着看去,瞧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那个见过两面的元老会助理坐在驾驶位上,顺着降下的车窗正看着这边。
    步衡皱了皱眉,将视线收回到周吝身上:那
    因为步寒的天性这些年也已习惯了分别和独自生活,这种时候却忍不住从心底隐隐地生起了几分失落,莫名其妙地有许多话想和周吝说,但他明明并不是唠叨多言的妖怪。
    我答应过你的事儿会做到的,周吝说,到那边之后,我会给你发消息。
    嗯。步衡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用那双仿佛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周吝,好像这样对方就能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那是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并且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黏糊糊的感受。
    那周吝突然伸出手,最后却只是落到步衡头上,我要走了,再说一次,生日快乐,希望你年年岁岁自在惬意。
    步衡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是郎俊俊,也许会因为这个举动,在成年之后也无可避免的被自己揍一顿。
    他微微抬头,看着周吝:就这么走了吗?
    嗯?
    步衡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抱住周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这是二十多年来,我最开心的一个生日,谢谢你。
    而后放开手,冲着还在怔愣之间的周吝笑了一下,有点得意地挥了挥手:走啦。
    周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步衡走远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刚才那是一个拥抱吗,即使只有那么一瞬?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