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蓝小玉僵着还有躁红的脸,她在这里掏心掏肺的表达对那家伙的倾慕,那家伙倒好,瞧,一股子“抱歉,没忍住”的神情,可分明是笑得坦荡,无谓遮掩。
喂喂喂,多少、多少也要给她一点儿面子啊!
蓝小玉真是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就把刚才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给吞回去,笑,笑死你算了!
夜阙君赶紧按下她就要捶打过来的拳头,伤还没好就想着“动手动脚”,这习惯,该叫属蹿天猴子的改改。
“总算有些自知之明,”神祗轻轻笑言,听起来倒像是调侃,就像在那场梦境中,他说,我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可蓝小玉呢——说婉拒不如说,她更愿释怀,夜阙君歪着脑袋,那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下定了无比坚定的决心说着,我只想要你——这难道不是世上最为贪心难足的事?“只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微微敛着眸光,看那小姑娘稍有茫然的呆愣,他连唇角都能笑开花:“这一秒恐怕比你所能想到的任何时光,都要永恒。”
多活一秒,哈,蓝小玉,你知道自己在对谁要求,又知道自己所得何等眷顾。
这一秒,远亘久于世上一切。
蓝小玉张了张口,从他口中听到依然有着不小的惊讶,她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你不会再回去……”做那什么鲲鹏之主。
“本君岂需那虚名。”夜阙君似还“嘁”了声,鲲鹏之主在他看来,不过是无妄,那是对于虚无而永恒生命的交待,但他的身边站着蓝小玉,自那个小姑娘挡在他面前,指着苍天叫嚣命运的时候。
他早已罔顾所有定法。
还真是有点儿自大到欠揍啊,蓝小玉那么想着,可谁又不是折服于他的气度作风。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冥府吗?”蓝小玉挠了挠发梢试探地才说出口,就听到那边的门“嘎吱嘎吱”的开出了一条细缝,有双大眼睛在那门缝外眨巴眨巴的。
夜阙君有些无可奈何的抚了下额头:“鱼鳃。”他站起身。
“咳,”外头的声音徒然出现,那人立马站的笔挺笔挺的,“冥、冥君。”他有些局促的回应却不敢正大光明的推开门来。
夜阙君这次没有回答他,只是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埃,可落下的只有夜花一般的清冷,他落步轻缓推开了门。
鱼鳃这不是正站在外头,正正经经的,连眼神也不敢多看那鬼神一眼。
夜阙君走过他的身边,就仿佛他是个看不见的存在,留下的是一缕露水蔓延的绽放。
只有门内的蓝小玉和门外的鱼鳃大眼瞪小眼。
鱼鳃还站着,哪敢动,他多少明白,夜阙君是心知他想见那小姑娘,可那鬼神不言不语的时候,着实叫人从心底里有着一丝敬畏,哪怕只是落下一个眼神瞧了你那么一眼,都不知该带着敬若神明的心情还是受宠若惊的态度。
不管他是曾经的冥君,还是后来的鲲鹏之主,都叫人无所适从,所以有时候他还是免不了要羡慕蓝小玉,天知道那个小姑娘怎么就把夜阙君那样的鬼神“驯”的“乖巧”极了。
呸呸呸,自己怎么说话的,鱼鳃咽了下口水暗暗在脑中抽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可是,他的脚跟就跟定住了似的,仿佛也不敢轻易靠近蓝小玉的房间,蓝小玉呢,这会儿撑着脸倚在桌上看他发呆都看的有了些无趣和莫名。
她索性朝他招招手。
鱼鳃这才回过了神,可是走出的步子缓慢,好像每一步都在思略着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眼神也开始上下左右的晃荡,这气氛怎么看起来都有着无比的尴尬。
蓝小玉倒不以为意,她想曲着指尖敲敲桌案,却发现自己的指关节卡着绷带着实弯曲不起来,于是就大咧咧的朝鱼鳃挤眉弄眼的:“有没有觉得,我很伟大?”
鱼鳃的脚步就停顿了下,眼神终于郑重其事的落在蓝小玉的脸上,连嘴角都有些紧张的抿了起来,不,那不是紧张,而是隐忍。
他看着蓝小玉的眼睛,和当初见到的那样,她的眼睛有着水光,山明水秀的,他从未发现,这样一个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
从眼睛、眉目到脸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然后那些紧紧缠缚的绷带就锁住了鱼鳃的视线,有伤有痛,有血有泪,她独闯过冥府,驾驭过钦原,最后竟然——
竟然——
真的将那鬼神从鲲鹏之地带了回来。
他还记得很清楚,冥府阴云的覆默,都翻涌在那云层之上的惊变。
钦原复去来,蛮荒的神兽又有多少鬼差见其真身,长翅带着金色的焰火都能将所有的阴沉消弭成一种朝阳初升的热烈,巨大的阴影拂过万千鬼灵的心头,如压顶的山巅,尾羽还未从眼底消散——
那水墨夜花一样的神祗已落在所有人眼前,他眉目低垂,看着他们就仿佛俯瞰众生,眼底琉璃灰烬有着钦原赤焰飞红的光泽,清露一下便弥漫在周遭,他的衣袍上血迹斑斑,仿佛经历了九重的劫难,甚至在衣角上还在不断滴落着水渍。
有惊诧,有错愕,有所有的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鱼鳃现在都能一一回忆起那些鬼差脸上的神情,甚至都忘记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
鸟嘴的手当时僵在鱼鳃的肩膀,还不停的颤抖。
第一个跪下去的,是黄蜂。
冥君。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一下子就敲打在了所有鬼差的心上,手中短匕“哐”一下击在地上,整个静谧的黄泉之路都要被这声响惊动。
冥君。无数的声音都顺应着那鬼神的眼神伏跪了下去,此起彼伏。
冥府十道的主人。
再一次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神祗的脸侧还沾染着不少的血迹,殷红干涸,那时候的他,不像神,更像鬼,恶鬼,妖异潋滟。
那些呼喊的声音几乎要冲破了压抑天穹的沉闷,为那失而复得的君主。
然,更多的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那鬼神的怀中,是蓝小玉,谁都知,他为何回来,因何回来。
鱼鳃的思绪被蓝小玉“嘿”的一声打断了,她在鱼鳃的眼前不断的挥着手,这鬼差,现在神游太虚的本事比她还要厉害啊。
鱼鳃嗓子里噎了下,蓝小玉那只手可真是“不堪入目”,想来那个时候的她倒真是奄奄一息的落魄狼狈,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是遭受了什么。
他咬了下唇齿,蓝小玉却还在笑眯眯的。
明明,血泪混合不堪重负,却在这一刻,仿佛苦尽甘来没有任何的遗憾和怨恨,还要带着那么一点儿小骄傲的说着,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伟大。
所有的伤痛都没有让我退却,哪怕死亡呈现在我面前,我知道自己要什么,甚至愿意为了那个人,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他想,当一个人不顾一切的时候,那才是她最为强大的灵魂。
不可言说,无法比拟。
奇迹这样的事,鱼鳃虽不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期待它的发生。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突地就背过了身去,铜头锤“咚”的摔在了地上,唯一的手还掩着脸面,肩膀颤的不可收拾。
仿佛脑中千回百转,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喂喂喂——蓝小玉倒是被他给吓了一跳,那家伙该不是,哭了吧。
“呀,你这样让黄蜂看到了,八成要怪我欺负你了。”蓝小玉赶紧帮他把锤子捡起来,左掏右掏也没找出什么帕子来,一个大男人,不,大男鬼,哭什么哭呢。
鱼鳃抹抹眼泪,还是泪眼婆娑的接下了铜头锤,嗓子里呜呜咽咽的发出哽咽,这是蓝小玉第一次看到鱼鳃这向来闹起来也跟她一般没心没肺的家伙哭鼻子,都快让她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你别当真啊,我就是胡诌的、胡诌的。”蓝小玉打着哈哈,伟大不伟大对她来说也得不得便宜,有夜阙君肯定,哪怕一个眼神都能叫她坚持不悔任何决定。
“谢谢你。”鱼鳃哽着倒是真真切切落出道谢。
“咦?”蓝小玉眨眨眼,“谢我什么?”
鱼鳃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勾了下唇角,该感谢的究竟是谁,要谢过一个如此深爱那鬼神的丫头,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于是他砸吧了下嘴:“谢你没把我家冥君给拐到降梅观去。”
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蓝小玉抽了下眼角:“没心没肺!”她戳了戳鱼鳃的光头大脑袋,她现在可浑身都是伤的,这家伙就晓得取笑他。
“哪能,”鱼鳃总算是破涕为笑了,他一屁-股也不客气的坐在凳上,跟说着小秘密似的挨了上去,“你不知道啊,鸟嘴看到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可都哭了三天呢。”他皱着鼻尖,说的煞有其事。
“哈?”蓝小玉倒是有些惊讶。
“还有啊,就连黄蜂那一个晚上都跑来看了你七八回。”虽然只是偷偷隔着窗子还假装冷冷的瞥着。
“哈?!”这真是不惊讶都不行。
黄蜂那个巴不得蓝小玉早点嗝屁滚蛋的冰山脸,能让她离夜阙君一千米就绝对不能是九百九十九的居然还会那么好心。
蓝小玉跟听大戏似的,跟鱼鳃凑在一起叽叽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