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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侠,请入坑
    驿站门口的马厩里,存着不少马,还有两辆马车,只是不见许文祖的那头貔兽。
    许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左腿不合适骑马,外加还要再带一个人,陈大侠选择了马车。
    陈大侠赶车,郑凡就斜靠在陈大侠的身侧。
    马车奔驰,冬日夜间的寒风像是一道道巴掌对着你的脸就是无息止地呼上来。
    为了防止郑凡失血过多而死,陈大侠封住了郑凡体内的气血流动,但这种感觉,其实非常地难受。
    你甚至连呼吸都很勉强,每一次地艰难呼吸,都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鼓风机一样在“嗡嗡”作响,同时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如同有人拿着大锤在你耳旁狠狠地敲下。
    陈大侠操控马车的技术还不错,虽然没有瞎子北驾车时的那种举重若轻,但似乎马匹也懂得趋利避害,三匹马撒着蹄儿在狂奔着。
    郑凡的目光在四周不停地逡巡,只可惜,身后没有传来战马的追逐声。
    有一点,让郑凡很是奇怪,驿站的位置,就在尹城的城郊,虽然尹城作为首府,名声上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海口之于三亚;
    但不管怎么样,尹城也是大城,尹城里也是有驻军的。
    许文祖早早地就走了,他只要不傻,肯定会直接去尹城搬兵。
    尹城兵一出,包围驿站或者追上这辆马车,问题都不大。
    但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这般的寂静。
    陈大侠似乎能看出郑凡在想什么,开口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今晚,驿站那里会一直很安静。”
    “为…………为什么?”
    郑凡很艰难地开口问道。
    其实,倒不是自己不能脑补出来,会出现这种情况,显然是有燕国的内部势力和这帮刺客进行了勾结,为他们的进入做了安排和遮掩。
    驿站这种地方,虽然不算是什么军事重镇,但也不能算是什么普通客栈,这里出了事,按照惯例,肯定很快就能被相关方感应到,同时会马上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勾结这帮刺客的燕国内部势力,它的影响力,肯定不小。
    但这就是最让郑凡纳闷的地方了,一个大势力,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虽然郑凡不算是什么善男信女,甚至是站在当权者的角度,直接下令砍了自己以及自己的七个手下都可以说是“极为英明”和“高瞻远瞩”了。
    但问题是,郑凡不认为现在有势力要这般对付自己的必要。
    但坐在自己身边的陈大侠又做不得假。
    不过,岔河村,郑凡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真的没下令屠过村。
    但这会儿郑凡已经懒得和陈大侠掰扯这个了,
    真要再说自己没屠过岔河村,
    陈大侠这脑子说不定会吼一句:你是不是已经把小花、妞妞和大妮儿都杀了!
    然后,
    陈大侠一剑下去,直接了结了自己这罪恶肮脏的一生。
    马车,在快速地奔腾,路上倒是碰到过一些商队,也看见过一些赶夜路的百姓,郑凡也没叫,也懒得去发出什么暗示的了。
    而且,郑凡倒是挺希望陈大侠能安安稳稳地把自己带到翠柳堡附近的。
    似乎是因为郑凡这路上都很乖巧,
    陈大侠对郑凡的态度稍微软和了一些,
    他,本来就是个好人,且不是发好人卡的那种好人。
    这一点,就是连要被他杀的郑凡都无法否定。
    但真不是郑凡打算去坑这个老实人,是这个老实人打算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杀自己。
    “你们燕国人,练剑的真的不多。”
    郑凡犹豫了一下,这是要找自己聊天?
    想了想,郑凡很痛苦地回应道:
    “刀……更好砍蛮子一点。”
    “一直听说荒漠上的蛮子很厉害,但还未见识过。”
    “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荒漠上,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格局和气象。”
    “真的么?”
    “是的,去了荒漠,看了蛮人,你就能更好地读懂燕人。”
    “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
    “是不是很有味道,也很好听?”
    陈大侠是个实诚人,
    闻言,
    点了点头,道:
    “是的。”
    “你可以不杀我,我可以天天讲话给你听。”
    倒不是郑凡矫情,其实,这么可爱的二货,他也不想坑人家。
    如果能化敌为友,那最好不过。
    “你,必须死。”
    “好的,我知道了。”
    “其实,在我看来,燕人和乾人以及晋人和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人。”
    “不一样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橘子和枳我知道是什么,但淮南和淮北,是哪里?”
    “传说中天上有一条河,叫淮河,淮南指的是淮河的南岸,淮北指的是淮河的北岸。”
    “天上,还会长橘子?”
    “天上还会养兔子,据说是嫦娥当年奔月,带上去了一公一母两只兔子,然后它们繁衍出了很多的后代。”
    “嫦娥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兔子?”
    “因为她喜欢吃红烧兔头。”
    “哦,是么,这个故事,我没听说过,你们燕国人的嫦娥奔月故事,细节如此深入的么?”
    “是蛮族人听了这个故事后,在荒漠上传播时变了样。”
    “哦,原来如此,蛮人,果然是蛮人,不识风趣,可惜了,原本这次游历,想先去岔河村,再吃两碗面,然后通过燕国去荒漠看看的,谁知道村子没了,就想着来燕国杀了你,再去荒漠看看,谁知道腿又没了一条。
    等接走花花她们后,我就要回乾国去安置她们,腿没了不方便骑马,估计去不了荒漠了。”
    陈大侠说起腿没了这件事时,没带丝毫的怨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他为了两碗面的恩情,来燕国找人报仇;
    又为了那仨不是很熟的女孩儿,将害得自己截肢的瞎子北和薛三给留下没杀。
    郑凡自认为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也相信这世上大部分人也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你出自乾国哪个门派?”
    “我没有门派。”
    “自学成才?”
    “小时候掉悬崖没死,在沟涧下捡了一本剑谱,自己练的。”
    “…………”郑凡。
    郑凡有一种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坐着的是这个世界“主角”的车。
    然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要杀自己。
    “那个剑谱,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都是要死的人了。”
    “好奇嘛。”
    “送人了。”
    “送……送人了?”
    “前些年,很多人都来找我要剑谱,说不给他,就要杀我,一本剑谱而已,我就送出去了,后来听他们说,这只是一本很普通的剑谱。
    很多人一开始不信,以为我给出的是假的,就又来找我,还想抓我和杀我,没办法,我只能杀了他们。
    再之后,他们可能是发现我的剑术没什么特别的,就信了吧。”
    “估计也是被你杀怕了。”
    “那本剑谱,确实很普通,我曾在晋国剑阁进修过,看过很多精妙的剑谱,才发现,我最开始捡到的那本,确实是很普通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天赋?
    “可惜,我来燕国后,发现燕国人,都不怎么喜欢佩剑。”
    “我记得我先前说过原因。”
    “但这个原因,无法使我信服。”
    “卖葱油饼的大爷,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就是葱油饼。”
    “嗯,我懂了。”
    “其实,剑,真的不适合厮杀,除了你这种剑修。”
    在最混沌的时候,剑和刀,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分,都是混为一谈的,到之后,随着锻造技术的发展,剑的实用性就开始被刀给超越了。
    现在,剑代表的更多的,还是一种象征性的作用,再加上类似陈大侠这种剑修。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马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像是两个认识许久的朋友。
    过了许久,
    “翠柳堡,应该不远了。”陈大侠开口道。
    “哦。”郑凡应了一声。
    “我改变主意了。”
    “不杀我了?”
    那我也可以改主意。
    “你,还是要死的,但我可以在杀了你后,帮你挖个坟,立个碑。”
    “呵呵,谢谢哦。”
    “不客气,你这人,挺有趣,以后如果我再来燕国的话,也能通过你的墓碑,再找到你,和你再聊聊天。”
    “好主意。”
    …………
    翠柳堡上的星,是闪闪的星。
    阿铭和梁程坐在堡寨的城墙上,在下着象棋。
    寒风呼呼的吹,他们却毫不在意,毕竟,他们都算是“冷血动物”。
    “主上,还没回来呢。”
    “说不定和那位深海同志久别重逢太开心了,被那位深海同志留下来大被同眠了。”
    “你也就只敢在背后这样议论议论主上。”
    “当了一个月的花洒,每次喝水都像是在洗澡,背后议论议论,很过分么?”
    “不过分。”
    “这不就对了嘛。”
    “但我还是担心主上会不会出什么事。”
    “没事,主上出事的结果,无非就两个,要么,我们俩下着棋聊着天,然后对视一眼,一起暴毙;
    要么,就什么事都没有,回去躺棺材睡一觉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然后呢?”
    “如果是我和你一起暴毙的话,还行吧,也没什么痛苦。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的话,证明樊力当初的那个提议,是正确的,我们也就都……自由了。”
    “下棋吧,轮到你了。”
    “不下了,我输了。”
    “呵,和你下棋,真没意思。”
    “那你怎么不去找瞎子下棋?”
    “和他下棋,更没意思。”
    “也是,瞎子下棋,说不定比阿尔法狗更厉害。”
    “嗯?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梁程开口问道。
    阿铭侧耳听了听,摇摇头,道:
    “没有啊。”
    “不对,是有声音的,我确定。”
    阿铭又认真听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过随即,他就趴在了地上,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地面,
    “嘿,好像还真有点动静,在地下。”
    “对,在地下。”
    “不会是地基在动吧?”
    “地基问题的话,动静不会这么小,再说了,这座堡寨是瞎子盯着建的,质量应该没问题的。”
    “说不准,说不准,哦,对了,我看过瞎子的图纸,咱这堡寨下面,有一条密道,瞎子特意挖的,密道的另一头,连在对面的柳林子里。”
    “这是怕围城么?”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也没那么高的节操为大燕死战不退什么的。”
    “其实这初始阵营选得还可以,如果出生点在乾国,那日子估计得过得挺憋屈。”
    “还行吧,不对,这声音还在唉,不会是地道里进老鼠或者钻进什么獐子了吧?”
    “要不,你去看看?”
    “不去。”
    阿铭很干脆地摇摇头。
    “为什么?”梁程问道。
    “安置地道入口的那个房间,原本是我的房间,只不过后来在瞎子的安排下,让我和沙拓阙石换了个房间放棺材。”
    说到这里,
    阿铭和梁程都愣了一下,对视起来,
    二人近乎异口同声道:
    “不会是沙拓阙石动了吧?”
    ………
    “是哪个村子?”
    马车,停在了柳林子里,是郑凡要求的。
    “别急,出了这林子,就快到那村子了。”
    “你是不是想等你堡寨里的兵过来救你?”
    陈大侠显然不傻。
    “这一路上,你见过我对他们发消息了么?而且,我已经伤成这样了,还怎么发消息?”
    “你那个瞎了眼的仆人,他似乎有能力在不说话的前提下,进行交流,而仆人的本事,大多数都是从主人那里学来的。”
    “那你可真高看我了。”
    “你的兵,就算能收到你的消息,也赶不及救你的,我敢带着你回这里,就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马上会被我一剑斩杀。”
    “我知,我知,大侠,之所以叫你停在这里呢,是想在我死之前,完成最后一个心愿,我想,在这里插一根柳条。”
    “冬天插柳条,能活么?”
    “万一呢?”
    “可以,你快点,别耽搁我待会儿给你挖坑的时间。”
    “哦,对了,说到挖坑,地儿得挖大一点,宽敞一点,行么?”
    “尽量。”
    “大侠,你知道远处那座我现在守备的堡寨,为什么叫翠柳堡么?”
    “不知道。”
    “那我和你说道说道。”
    “可以,但坑挖不大了。”
    “没事,死之前多说几句话,也算是赚了,相传,一百年前,初代镇北侯曾在这里插了一枝柳,期待柳树长成之际,可以在上京皇阙里饮马。”
    “妄想。”
    “嘿,还以为你会连这个也不在意呢。”
    “我是乾国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改变不了的,一百年前没能做成的事,一百年后的今天,很可能就要被实现了。
    可惜啊,可惜啊,我是见不到了,跨上战马,为我大燕开疆拓土,灭蛮,平乾国,逐王庭,破上京,
    这是我,自儿时以来的梦想。
    陈大侠,你今日可以杀我一人,但我大燕,还有千千万万个郑凡,你杀不光,也杀不绝的!”
    陈大侠看着郑凡,眼里,多出了一些敬佩的味道。
    “我今日,要在这里插一根柳,我相信,日后,等这枝柳长成树时,你乾国的皇帝贵妃被押送到这里时,可以在这里歇脚。”
    “虽然我要杀你,但我不得不承认,站在燕国的立场来看,你真的很让人敬佩。”
    说罢,
    陈大侠持剑对郑凡行半礼。
    郑凡对着陈大侠翻了个白眼,
    心想这娃儿这么容易被骗,怪不得会莫名其妙地跑来杀自己。
    所以,只有缺心眼儿,才能成为高手?
    “大侠,帮我折一根柳条下来。”
    陈大侠闻言,下了马车,伸手折断了一根柳条。
    “就插在那里吧,那个低洼的地方。”
    陈大侠点了点头,
    他虽然下了马车,虽然把郑凡一个人留在了马车上,但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也依旧是一剑罢了。
    就算此时翠柳堡里冲出来一群铁骑,他依旧能够轻松斩下郑凡的头离去。
    有本事的人,才有自信。
    陈大侠将枝条插入了地面,站起身,拍了拍手。
    靠在马车上的郑凡看着陈大侠,
    很认真地道:
    “岔河村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发誓。”
    陈大侠脸上当即露出不愉之色,
    道:
    “在此时,还想狡辩?”
    “我没有狡辩。”
    “速速告诉我小花她们的位置,我也可以给你挖坑。”
    “陈大侠,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放过我!”
    陈大侠举起了剑,道:
    “小花她们,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郑凡则喊道:
    “你今日放了我,我保你离开燕国!”
    “小花她们,已经死了或者被你卖了,是么?”
    郑凡摇摇头,道:“没有,我没卖她们,也没杀她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陈大侠松了口气,
    道:
    “那就好,快点带我去接她们,我,可以给你挖一个宽敞的坑让你躺得舒服,让你满意。”
    郑凡笑了,
    咬了咬牙,
    拼着这具重伤身体的剩余所有力气,
    大喊道:
    “陈大侠,礼尚往来,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坑,请你……笑纳!”
    地面之下,
    忽然传来一声咆哮,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