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山东和两广?”温体仁瞪着夏天南,“以军治民又是什么章程?”
“这个嘛,简单来说就是军管,登莱地区和琼州必须我说了算,当地官府也要听我的。”
温体仁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圣上的,你知道你这个要求这意味着什么吗?”
夏天南淡淡的说:“我知道,成为大明治下的法外之地嘛。”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行此逆天之举?”温体仁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赚钱有术、练兵有方,年纪轻轻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官至右都督,还是本朝唯一封爵的武将,前途无量,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不管做不做得到,都无异于自毁前程……”
“前程,呵呵……”夏天南轻轻笑了笑,“阁老,就算我唯唯诺诺讨好皇帝,他又能给我什么,每月几十石的禄米,还是只能看不能吃的爵位?此刻左右无人,斗胆再说句诛心的话,您认为大明国祚还有几年?”
温体仁犹如被雷劈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夏天南的话字字诛心,已经不能用狂妄二字形容,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愣了半天,哆哆嗦嗦用手指着对方,颤抖地说:“当今天子圣明,为国事殚精竭虑,而且众正盈朝……”
“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拿来忽悠我了。”夏天南打断了他,“皇帝做事勤勉刻苦,这点我不否认,但是治理天下不是靠勤勉就能成功的,明眼人都能看到,他即位以来,内忧外患,局势一日不如一日。而所谓的众正盈朝,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阁老您还不知道吗?这不过是东林党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据坊间传闻,阁老可是独斗东林党的孤臣呢……”
此话一出,温体仁哑口无言。
从入阁成为大学士,到登上首辅的宝座,在阁臣走马灯一样更迭的情况下,屹立数年数年不倒,温体仁靠的不是才干,而是以一己之力牵制东林党人的手腕和心机,这也是崇祯默许的。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朝堂之上大臣朋党,掌控朝纲。
夏天南悠悠地说:“话有些扯远了,回到正题。我之所以要彻底掌握琼州甚至两广,摆脱一切掣肘,是因为这里是我发迹之地,而且没有流寇和鞑子的袭扰,是一个非常安全的所在,我赚钱、练兵、屯田,都依赖此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山东的位置很微妙,往西可以遏制流寇,往东可以渡海牵制鞑子,以琼海军现在的实力,双管齐下,足以左右天下大势。这么说,阁老是否能明白我的苦心?”
温体仁沉默半响,艰难地开口:“现在书房只有我两人,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想学宋太祖,来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夏天南狡黠地回答:“这话是阁老说的,我可不认账。再说了,此刻琼海镇不过一府之地,兵只有万余,不敢有不臣之心,而且大明广有四海,破船也有三斤钉,也不是数省之地的后周能比的……”
这话看上去是表忠心,实际上再明白不过了,精明如温体仁自然一听就懂。夏天南真正的意思就是:现在我地盘不够,兵力太少,大明这么宽的地方,暂时hold不住。结合前面的话,温体仁弄明白了夏天南的全盘意图:把两广变成自己的大后方基地,再占据山东,以其独到的地理优势来影响全国局势。等练出了足够的兵马,主动权就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根据具体形势,再决定是做赵匡胤还是做曹操。
温体仁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找来这个“盟友”来了解一下此次京城之行的来龙去脉,却没想到牵出了这么大信息量的一番话。他如坐针毡,恨不得没有听过这番话,免得进退两难,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夏天南不可能收回,自己也不可能假装没听到,必须要有一个表态。
夏天南似乎还嫌他不够乱,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阁老认为我说的话还算有些道理,就请在朝堂上帮我多说几句好话,让我得偿所愿;如果认为这番话大逆不道,也可以上奏皇帝,派锦衣卫来拿人便是……”
温体仁彻底懵圈了,要么就上你的贼船,要么就撕破脸,尼玛,这是逼我站队啊!老子现在是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凭什么要押注你一个地方上的总兵,先看看局势不行吗?
他陷入了极度为难的境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以内阁首辅的身份接受一个广东总兵递过来的橄榄枝,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撕破脸也是极不明智的,且不说城外大军虎视眈眈,夏天南敢大摇大摆地入城,他带来的一两千人马也不是好惹的,这个家伙发起狠来连镇守太监也敢杀,听说还把天津总兵和兵备道也抓来了,可谓无法无天,锦衣卫要是敢碰他一指头,只怕北镇抚司都会夷为平地。
他长叹一口气:“知文这是把老夫置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啊!若是默许、纵容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不忠;若是向圣上告发你,是为不义……”
夏天南仿佛窥破了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阁老想多了,我现在还是大明的臣子,吃着朝廷的粮饷,帮朝廷打仗。现在只不过是和阁老探讨一下未来的种种可能,算是未雨绸缪,为自己、为阁老多开辟一条路,又何罪之有?”
温体仁想了想,书房里的话只要两人不外传,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大明的局势虽然未必如夏天南所说的那般凶险,但是多一条路作为备选,似乎也未尝不可。何况,自己的这个首辅之位一路走来,也是战战兢兢,今日不知明日之事,如果把所有的注都压在皇帝身上,万一失了圣眷,从天上跌落尘埃也只是转瞬之间,这是热衷权势的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
想透了其中利弊,温体仁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知文言之有理。那么我们就来商量一下怎么如你所愿,控制两广和山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