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发展就是按部就班了,一切按照大明官场的惯例运转。
风水轮流转,风光一时的宏图钱庄从总号到分号都被巡抚衙门查封,与当初高宏图告密,总督下令查封布行、酒庄如出一辙;高舜钦的御史职位被免,与“爪牙”高宏图一并被押往京城受审;周国新如愿以偿,以查案为名彻底搜查高舜钦的私宅,运走“罪证”若干——大部分都是金银玉器、前朝古董、名家字画——不是抄家,胜似抄家。
至于高家家眷的处置,由巡抚衙门派人执行,领头人自然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夏天南。当然,他是以巡抚标营的身份出面的,警卫队士兵也换上了抚标的衣甲。
夏天南到达高府是高宏图被押解去京城的第二天。高府的大门口,两尊石狮子依然巍峨耸立,似乎在诉说主人曾经的辉煌,但是没有了昔日的热闹——往日里进出的分号掌柜、来拜访的同行络绎不绝,一听说高宏图勾结流寇被抓,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门可罗雀。
步入大门后,高府的管家正站在一侧毕恭毕敬地等候夏天南的到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觉悟高,高宏图被锦衣卫抓走的同时,夏天南就打着巡抚衙门的名义派人守住高府,既不准进,也不准出,所有人呆在府内等候发落。
当看见夏天南的时候,管家依稀记起来了,当初正是自己奉老爷之命,为了棉布生意去威胁眼前这个人,后来老爷还告密让总督衙门查封了人家的店铺,现在人家的报复来了:钱庄被封,老爷被押往京城受死,阖府上下性命堪忧……这是要致高家于死地的节奏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在管家唏嘘不已的时候,夏天南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高宏图的管家吧?”
管家赶紧收拾心情,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大人的话,小的是这里的管家,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夏天南认出了他,但不屑于与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往日恩怨,再说他也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高家男女老幼一共多少人?府中情形如何?”
“回大人,高家正房、侧室夫人连同少爷小姐一共十三人,府中丫鬟、老妈子、杂役共计四十七人,均在府中,等待官府发落。”
夏天南点头道:“前面带路。”
在管家的带领下,夏天南等人穿过前院,来到花厅。花厅后面,便是高家日常起居生活之地,和一般大户人家无异,后院亦有一个花园,只是比起巡抚衙门后院的花园,要阔气很多,周围环绕的走廊都装饰得金碧辉煌。
夏天南见厅堂内家具凌乱不堪,各种衣服细软抛洒一地。紫檀木的茶盘掉在地上,几个摔得粉碎的杯子……可以想见高宏图被抓捕时这家人经历了怎样的惊惧、混乱和绝望。
管家小心翼翼的陪着夏天南查看,见随行的“抚标”士兵跟在夏天南身后,一个个目不斜视的站得笔直,纵然眼前的地面上抛洒着各种细软财物也不为所动,心中暗暗纳罕:若是换做其他人,进入高府后大约早就为抢夺财物互相争夺起来,财物大约更是被抢得连茶盏都不剩一只了,这些兵士居然视若无物!
进入后院,夏天南环顾四周的厢房,发现门缝窗口都有眼睛在窥视自己,他吩咐管家:“叫她们不要躲着了,都出来听候发落!”
片刻之后,各间房门纷纷打开,一个个穿着光鲜的妇人战战兢兢从房间走出来,不少还牵着鼻子上挂着鼻涕的小孩,后面则是丫鬟模样的女子。一些老妈子、杂役也从厨房、偏房走出来,走在最后面。全部在后院中央站定后,粗粗一数,大约五六十人,与管家说的相符。
夏天南冷冷地扫视了这些人一眼,所有人都畏惧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看着地面。高府家眷、下人们心知肚明,这位带着如狼似虎的士兵来的大人,就是宣布自己命运的人。
在成功将高舜钦、高宏图打上“谋逆”的标签之后,夏天南就开始考虑如何善后。高舜钦及其家人的死活他不关心,他只关心钱庄。现在钱庄已经查封,掌柜和伙计也被官府勒令不准擅自离去,整个钱庄的资产和人手暂时冻结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接盘的问题了。要顺利接管钱庄,清洗高府、斩断高家人与钱庄的一切联系,就是第一步。
从理论上来说,高宏图的妻儿全部人间蒸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封建社会的商铺人身依附性很强,留着高家后人始终是个麻烦,虽然不怕这些妇孺能从琼州营手中虎口夺食,但她们的存在对于钱庄的掌柜、伙计的归附有一定心理影响。
不过高宏图此刻还在去京城的路上,就算判个满门抄斩也要等上不短的时间,如果为了早日接管钱庄,亲自动手炮制个灭门惨案,似乎又没这个必要。一来,琼州营已经过了血腥的原始积累初级阶段;二来,广州不比琼州,做这些事没法瞒过所有人,落下个屠夫的名声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夏天南决定,用相对温和一点的方式来处置高家的家眷。
他朗声说道:“你们家老爷犯的什么事,相信你们都心知肚明。等到京师会审之后,判个斩立决是逃不掉的,而你们只怕也难逃一死!”
虽然有一点心里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所有人还是慌了。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扑通”跪在地上,哀嚎道:“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那个天杀的干了啥事,我们都不知情啊!”
其余人都跟着齐刷刷跪在地上,哀求之声此起彼伏。
“求大人放过我们!”
“我们孤儿寡母的,大人行行好……”
“大人,小的们只是打杂的下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