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受孕困难那么书面晦涩的解释,不就是难怀孕吗?
陶垣站在叶玉絮身边微蹙着眉有些担心,可叶玉絮在听到之后却微微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一种“正好”的侥幸。
她本来也就不想生,如此一来、到正好给了她一个理由,一个不生孩子的理由。
无非就在于,他们以后有没有孩子,已经不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她能不能的问题了。
霎时间心里少了许多内疚与负罪感,叶玉絮的心里格外轻松。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呀!所以陶垣如今是怎样郁结的表情,她也是怎样的不愈。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听到自己可能很难当母亲,大概会很伤心的吧?可她叶玉絮本来也就不是寻常女子,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并不像是一个女子,寻常女子该有的悲伤她没有,寻常女子会有的喜悦她有时也会觉得平淡无奇,所以现在只能尽量去表现自己应该表现出来的伤感和遗憾,这样或许才算的上是正常的反应吧。
虽然叶玉絮觉得自己演技是真的不行,甚至在回家的路上,面对一直沉默不言的陶垣事,心里都已经有了露馅儿的惶恐。
如果陶垣知道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话,会很失望的吧?单看她对待靳路瑶的态度,他大概……很喜欢小孩子的吧?
叶玉絮心里那点内疚感在短暂的稍稍减退后,又开始在她那敏感的内心滋生起来,她总是只想着自己不能做母亲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但对于陶垣呢?她从未想过,她依旧自私。
这一下是真的伤感了,真的、无论表面上还是内心,都开始有了真实的情感,连陶垣亲自开门接她下车的时候,都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
可讶异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没有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屋,将叶玉絮安置在沙发上,转身就进了厨房去。
其实陶垣如今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神情、行为面对叶玉絮,他自己心里不太好受,但或许叶玉絮心里更不好受。
进厨房除了准备午餐外加熬药给叶玉絮调理以外,他也需要仔细地考虑他迟早要面对的事
他是该平静地去安慰她,还是该在陪她一起伤感过后再安慰她?陶垣不知道,所以还没有敢去面对厨房外现在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叶玉絮。
可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要面对事实,也要面对彼此。
两人各怀着心思吃完了这顿百感交集的午餐,尽管是叶玉絮最爱吃的几样菜,却也依然是食若无味,两人之间的沉默直到陶垣从厨房里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时才被打破。
“我不想喝药……”叶玉絮快要被这样的沉默给逼疯了,伸出手去把那碗药推远了些,碗中的药因为容器的突然移动漾出来了些,好像叶玉絮真使了多么大的里,将自己心里的气全都撒在了那碗药上一样。
这碗药是妇产科主任和中医馆馆长根据叶玉絮的身体情况一起拟的一方中药单子,主要还是以调理为主,叶玉絮这个年纪的姑娘,内分泌失调紊乱很正常,只要长时间调理,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谁知,叶玉絮对于这碗药,却是如此厌恶的态度。
叶玉絮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因为不想喝药而已,可陶垣确实是这么想的,以为她想起了伤心事,所以赶紧伸出手去搂过她,在怀里轻轻地哄着。
这一日,他们彼此间好像突然出现了很多误会,误会了对方的行为和言语,有些事不能在明面上说开,差点心生嫌隙。
“陶垣,你是不是很介意我不能生孩子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叶玉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就哭出来了,甚至自己在心里暗暗决定,一旦他说是,那她就愿意喝下这碗药。
他都可以为了她去做一些为难的事,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不会是个好妈妈,但陶垣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他足够爱孩子,而她则更爱他。
可他说不是。
陶垣搂着叶玉絮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在极力克制之后说出的那个否定词后,甚至连自己听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陶垣长久以来的思想观念里,家这个概念中,除了包含着相爱的两人以外,还应该有一个属于两人共同的生命结晶,一个孩子,一个带有他们两人的血缘、延续着他们生命的孩子,会是使这份爱更圆满的纽带。
但现在这条纽带虚无缥缈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得知这样一个事实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已经完全懵了。
尽管知道他和叶玉絮之间是因为爱才走在了一起,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但心中还是会有遗憾的。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可是或许叶玉絮比他更难过,所以他不能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玉絮,我并不是一定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让你喝这碗药的,”陶垣拉着叶玉絮的手,比面对任何事都要严肃认真,比面对任何人都要情深义重,“这碗药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喝了就能够让你怀孕,只是调理明白吗?我还是希望你在做一些事的时候最先考虑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比如喝药这件事。”
“你并不是要为我喝,不是要为任何人喝,你是在为你自己,为了你的身体。”
陶垣只是苦口婆心地劝着,希望她能够听进心里去,希望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
有没有孩子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无非就是,他将会把本来预备留给孩子的那一份爱全都给她而已,无非就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永远都属于彼此而已。
第一次,叶玉絮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陶垣的心,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自己也没能让陶垣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她是可以随着他的想法而改变的呀!为什么他不肯告诉她呢?
“有没有其实都是无所谓的,”陶垣蹲了下来,瞬间矮了坐着的叶玉絮大半个身子,大手拉着她的手交叠抚上她的小腹,看向她的眼里好似有无数的星星,“有的话,那就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我会很爱他,也会更爱你,没有的话,那也是上天给我们的命定,余生,我会将全部的爱,都留给你。”
多么令人动容的一句话呀,动容到叶玉絮看着陶垣的眼,根本就移不开自己的眼去,双目交汇的那一瞬,叶玉絮的心却好像更坚定了。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爱。
唐俏作为母亲爱她,但也给了玉蕊同样的爱,叶敬远作为父亲也爱她,但家中众多兄弟姐妹,平分下来的爱又有多少?
只有陶垣,只有陶垣给她的是自己全部的爱,没有人与她争抢,也没有人能分一些出去,独一无二、倾尽所有,她想要独占,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夺了这份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爱。
手掌抚上平坦的小腹,可叶玉絮的心里却毫无波澜,看向陶垣的眼里也是平淡,再未像之前一样提心吊胆。
半晌之后,眼眶终于没能包裹住眼泪,当一滴泪挣脱束缚滴落,且正好滴落到了陶垣的手上的时候,叶玉絮才回过神来,不断地点着脑袋表示对陶垣刚才那句话的认同。
就这样吧,没有孩子,有陶垣,就够了。
**
叶玉絮最终还是在陶垣的监督之下皱着眉喝了那碗黑乎乎的中药,中药很苦,整个口腔都被那苦涩之味侵袭,叶玉絮过了好一阵儿都没缓过神来。
这一调理就调理了一个多月,时节已经入夏,离毕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这日正好到自己轮休,叶玉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见许久未联系的牧心一面,同她再多了解一些当初她让自己帮忙的事,以及……那件对不起她的事。
牧心好像已经和季东隅和好了,在家悠悠闲闲的,没有被禁足,只是还是暂时不能出季宅而已。
相比于几个月前见到的牧心,她好像憔悴了不少,脸上连笑容也少了太多,见到叶玉絮,那笑都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她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人生好像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似的盲目活着,是叶玉絮曾经最害怕看到自己的模样。
叶玉絮眼尖,一眼就瞧出了牧心身边那几个家佣和保镖都不是前段时间见到过的那几个了,正疑惑着,牧心像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喝了一口茶,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掩饰的向她解释道:“被季东隅发现啦,把我身边的人都给换了,现在我的身边,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了。”
她说的卑微而凄惨,再没了以前高高在上的荣光。
金丝雀被豢养在华丽的牢笼之中,灵魂早就随着流逝而去的光阴飞远了。
叶玉絮不语,是不敢语,也不知该如何语,只是默默抬手拿起面前桌上一直坐在明火上的茶壶,给牧心沏上了一盏新茶。
手腕刚往下一点,却被牧心给摁住了。
牧心摁住的,是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反照着午后烈阳的光辉,深深地刺痛了牧心的眼。
“你还是决定要立刻嫁给他了吗?”牧心嘴里喃喃着,虽然这话在旁人听来的确像是对叶玉絮说的,但叶玉絮自己却不敢肯定,她究竟是在对她讲,还是在对自己讲。
就当她是在对她讲话吧。
“是啊,我要嫁给他了,我已经决定,把余生都交给他了。”叶玉絮知道这样不好,但嘴角还是不经意地往上扬了扬,满满的幸福感和天边的日光交相辉映,牧心垂眸闭上了眼。
“牧心……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过的会考虑……我也没有想到考虑了这样一个结果出来。”叶玉絮收回令牧心感到不适的幸福感,脸上挂满了歉意,“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都已经想好了,找一天向陶垣摊牌,去过一过哪怕只有一两个月的、靠我自己独立而活的生活,可是后面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我才发现了我这样的想法有多么自私,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不能为了我的私欲让他苦苦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他希望能和我相守,那我就与他相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自私?”牧心一脸的不可置疑,放下手中茶杯的力道不轻,杯底和茶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叶玉絮的心上。
“叶玉絮,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很自私,”牧心在瞪着叶玉絮看了几秒后,突然就笑了出来,“我和季东隅在一起,就是看中了他能够带给我的那一切,他能让我爸爸再次声名鹊起,他能让我把牧家踩在脚下,但这一切,都是我的自由换来的。我承认我起初的确是存有一定目的接近他,但是现在我认输认错了,是他不肯放我离开了!”
“我多想……多想他看清楚我的原罪,惩罚我把我赶出去啊,”牧心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眼,不愿让眼泪掉落,“哪怕夺走我现在的一切,我只要自由就好。”
他们两人的矛盾现在已经到达这样一个地步了吗?
叶玉絮听得心惊胆战,实在想不到为什么明明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会有这么多的纠结瓜葛,好好的在一起不好吗?
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叶玉絮还是不得不安慰牧心。
如何安慰?无非是比较给她看而已。
“你是为了你爸爸,怎么能算自私?”叶玉絮慌忙将家佣手中递来的纸巾递至牧心面前,知道他哭够了,这才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她都告诉她自己的秘密了,那作为交换,她也该告诉她一个。
“其实你没我自私,”叶玉絮再次抬手,为牧心斟满了茶,“我和陶垣去做婚前检查了,医生说我可能怀孕会很难,我好像看得出陶垣还是挺想要孩子的,但我不想生,我至今都没告诉他这件事,宁愿让他去相信什么有就是礼物没有就是命定。”
“牧心,自私这件事,你比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