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絮脑子里蹦出“江林羡”三个字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如果像陶垣所说的那样,这个借过她手机的人很有可疑的话,那真的就只有江林羡了。
可叶玉絮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江林羡为什么会这么做。
即便江林羡此前对她的态度已经失去了以往的亲昵,染上的陌生令她感到寒凉,但她还是不敢相信江林羡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叶玉絮自问自己没有得罪过江林羡,如果说搬出寝室那次也算是得罪的话,那被得罪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陶垣没有得到叶玉絮的回答,但却从她深思的模样中瞧出了不对劲,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因而也不逼她,让她仔细想清楚、想明白。
“我……有想起一个人,”叶玉絮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查一查总是让人放心些,“但我并不确定,而且……我也不太相信。”
陶垣一听叶玉絮这么说,几乎就能够确定,叶玉絮所说的那个人是她很亲近的人了。
很多时候,人们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身边人对自己会存有恶念,但很多时候,周遭的不幸加起来,真是不及亲近之人的一记重击。
那狠狠插在自己胸口的一刀,或许就是那个亲近之人,亲手插上去的。
“玉絮,”陶垣轻轻握住叶玉絮的肩,一字一句认真地将道理讲给她听,“不用担心自己的揣测是否正确,我会帮你调查清楚,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得罪人,你的身边永远都有我。”
我会帮你查清所有真相,会还给你清白,会让你的生活恢复平静与正常,会成为你最强有力的依靠,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我,谁都别想伤你分毫。
好吧。
叶玉絮也想明白了,无论这件事是不是江林羡做的,她都不会再相信她了。
是她做的,她不会原谅她,不是她做的,为着她此前对自己的冷漠,她也不会再想与她有半分交集。
“是江林羡,这么久以来,就只有她借过我的手机,”叶玉絮大致将江林羡借手机的过程告知了陶垣一遍,“因为她说这位老教授听力不好,只能发短信,又怕用我太多的电话费,所以把她的sim卡上在了我的手机上。”
叶玉絮不敢肯定是江林羡,只是说怀疑想要给一个新的思路线索,可陶垣几乎就已经肯定这件事是江林羡做的了,或许……连之前那件事也都是她指使罗缨做的。
“那你有看到过你手机上有没有她所说的、和那位老教授的短信记录?”陶垣的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好奇。
“没有记录,大概……她删了。”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有?
陶垣大概已经能够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江林羡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有多不谙世事,内心就有多么肮脏晦暗,看来,除了查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外,还要给些教训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去查,”陶垣低头吻了吻叶玉絮乱糟糟的头发,示意她现在不必忧心这件事,全权交给他便可,“现在外面很乱,你待在这儿好歹是安全的,我会托人好好照看你,至少、让你和平常一样。”
“安全?为什么?”叶玉絮的心里有些不安,是和上一次身份被曝光时一样的不安,甚至更甚。
陶垣并不是无意说出那句话的,他想过了,如果叶玉絮没有深究他的那句话,那就算了,可如果她敏感地察觉到了,那就告诉她,她有知道的权利,“外面已经有些舆论了,我想着,你待在这儿,至少那些无趣的记者还没有那个胆子敢闯进来。”
又是记者,又是舆论!
叶玉絮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好像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此前自己当看客时,那些被无数记者追问、被舆论控制的人的无助,如今她成了看客们戏弄的对象,无助和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我知道这些事有多么让人烦心,我都知道,”陶垣看见叶玉絮哭,整颗心都被揪住了,“我已经让人尽量去控制了,所以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找出真相,玉絮,一旦你想起任何可疑的事情,都要及时说出来好吗?”
叶玉絮何尝不想再多回忆一些细节,可现在她的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要想回忆那些在之前就已经被她忽略了的细节,谈何容易。
陶垣也不愿逼叶玉絮逼得太紧,所以干脆就安排季满先从江林羡这条线往下查。
他仔细想了想,江林羡不可能随时都能拿着叶玉絮的手机,所以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手机再和周奕尧联系,并且现在拿到江林羡指纹这件事也很重要,警方找上江林羡提起手机的事未免打草惊蛇,所以就把指纹的事留给了李骁义,季满则想办法去搞定江林羡的手机。
指纹的事情多亏了牧心,陶垣可不敢抢了牧大小姐的功劳,否则到时候问起来,牧心发现自己的功劳被抢了,指不定又要大闹一场,干脆就告诉了叶玉絮实话。
“回去的时候咱们最好登门拜谢一下牧大小姐,”陶垣一想到季东隅为了牧心闹脾气心烦却又不敢言的表情就想笑,“否则牧大小姐发起脾气来,说我们是白眼儿狼倒没什么,就是有些人可得遭殃了。”
如果放在平日里,听陶垣说起牧心和季东隅之间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一定会大笑,陶垣也是为了转移叶玉絮注意力才说这些的,可今天的叶玉絮却没有笑,一点也笑不出来。
倒不是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让自己失去了开心大笑或放肆嘲笑的力气,而是陶垣向她提起的这个人,带给了她极为复杂的情绪。
牧心怎么可以这样?之前她拜托给她的事,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在她被季东隅近似于囚禁的那段时间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给她一个调查出来的答复,甚至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
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犯的错误有多么不可原谅。
牧心在帮她想办法,在寻找洗清她嫌疑的新线索,可她此前还在揣摩她的用意,还在懈怠她请她帮忙做的事,她是个无情之人,的确。
无情之人想要弥补这一切,可现在连她自己都身陷囹圄,所以只能请别人帮忙。
“陶垣,帮我个忙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为着陶垣对牧心的印象态度并不是多么好,还是不敢直接说出这件事。
此时此刻,陶垣怎么可能不答应叶玉絮提出的任何事呢?当即就答应了,任她随意安排。
“牧心……之前有拜托过我一件事,”她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她想要知道……关于她十八岁那年的记忆……”
叶玉絮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不敢发声。
可她从陶垣平静得没有任何多余波澜的脸色里瞧出了不对劲,任何好奇或者惊讶“牧心怎么会找你”“牧心为什么会找你问这件事”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或是比以往更平静,不寻常的氛围漾进叶玉絮的心里。
“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帮你,”陶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再缓缓吐出,“唯独这件事,没有办法,不行。”
“为什么?”叶玉絮本来满怀欣喜地等着陶垣答应,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拒绝,陶垣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陶垣的脸色已经从刚才极力克制的平静变回了平淡,不加任何掩饰,坦诚地将自己展露在叶玉絮面前,“玉絮,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季东隅和牧心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能够插手去干涉的。牧心十八岁那年的记忆有什么问题,你不知道她总是爱胡思乱想的吗?”
“可是我觉得她并不是在胡思乱想!”叶玉絮第一次有了力气和勇气反驳陶垣对她说的话,并且并没有带着骄纵和无知无礼,“她的眼神很真,很无助,既然她有所怀疑,我为什么不相信她?”
“陶垣你知道吗?在你告诉我是牧心发现指纹这条线索之前,我并没有这么在意这件事,我原本的安排不过是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去帮她向她爸爸问一问、打探打探,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叶玉絮越说越激动,“可是陶垣,牧心做了什么?她在帮我,她在和季东隅冷战的时候,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想着要帮我!这让我觉得,我是个罪人,是个没心没肺冷漠无情的人。”
心里的郁结一一吐露而出,叶玉絮一下子就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其实叶玉絮帮着牧心去把这件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提的事情调查清楚,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季东隅现在成日把牧心困在自己身边,但陶垣心里很清楚,牧心有权利知道真相,季东隅不可能瞒着牧心一辈子。
这件事情如果由叶玉絮去戳破,那要比他们去说更有用,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那好,”陶垣沉默良久,最终看向叶玉絮期待的眼神,“我只能说,不干涉你去帮牧心查这件事,但我不会帮你,你只能自己去查。”
知道一切真相的陶垣,不会将事情直接告诉叶玉絮,也自有他的安排想法,“你在帮牧心查这件事的时候,是站在牧心立场上的,可是玉絮,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和你站在一边,我也是季东隅的兄弟,他这个人,一辈子在乎的就是牧心,这样一个时刻,如果连我这个好兄弟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那他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季东隅的权力再大、地位再不可撼动、名声再令人闻风丧胆,到头来他也还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而已。
权力会被削减,地位会被撼动,名声会被时光磨灭,唯有一份情难消难灭,也算不辜负季东隅爱牧心这一场。
叶玉絮能懂,但还是被陶垣点醒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无论这里面有多少爱恨情仇,有多少晦涩污暗,叶玉絮始终相信,一切大约都是源于一个“爱”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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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垣在警局里一直陪着叶玉絮,所以有任何新情况也都是最先知道的一拨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李骁义把当时在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叫了回来问话,并且也顺利地拿到了江林羡的指纹,经过比对之后已经可以确定,那张叶玉絮不承认属于自己的sim卡上,确实是江林羡留下的指纹。
另外,季满去调查得到的证据显示,江林羡在到h市的第一天就悄悄跑去买了部手机,并在出事前一天,也是发现文物被盗的之前,就又把手机卖给了一家回收二手手机的店。
店长很确定来卖手机的人就是江林羡,一来江林羡的口音听起来就不像是本地人,二来她卖手机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店长要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删干净,店长对她印象极为深刻。
现在手机正在技术部等待着被恢复数据,如果有和周奕尧的短信记录,那就基本可以肯定,是江林羡偷了文物,并陷害给叶玉絮了。
江林羡已经被扣下了,只是叶玉絮还不知道,陶垣心想还是先别告诉叶玉絮这件事,等到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得知江林羡的动机以及查清楚此前曝光叶玉絮身份的事是否也与她相关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
一切似乎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即便江林羡再三嘱咐手机店长把手机里的数据删得干干净净,但恢复数据依旧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旦留下痕迹,就不会绝对消除。
听李骁义说,如果有了足够的证据,就算江林羡不承认,那也一样可以定她的罪。
可陶垣不在乎,他才不在乎究竟能不能定江林羡盗窃文物的罪,他只想知道江林羡为什么这么做,就算不能让她经历牢狱之灾,那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技术组修复手机的时候,却有底下人来报,有人来认罪了,说他才是盗窃文物的人,不过并不是想要嫁祸给叶玉絮,而是想要将这东西送给她。
这倒是新奇,陶垣也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李骁义让手下把人带了进来,陶垣眼尖,在那人转进拐角处的时候就已经把他认了出来。
是季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