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稳操胜券、十拿九稳的。
若在以前,他从来不在意什么涉险,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事他也是做过,风险和利益并存的道理他自然懂。
可是如今,他其实是在意的。
他不怕死,但如今的他,不想那么早死。
因为,那个人!
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们才刚刚真正在一起。
如今二人分开已经数月,想到自己曾答应花筠会速战速决,让花筠安心等他。
可是,数月未回的他已经食言在先,如今,他甚至怕自己都不能再回去见他了。
看着远处已经绿意渐浓的群山,感受着原本凛冽的风也变得柔和。
南宫宸眉眼微微舒展。
春天来了。
他与花筠分开的时候还是秋天,没想到,如今冬天都已经过去,春天都来了。
之前花筠给他飞鸽传书,说自己如今已经痊愈,要过来找他。
可是他随后就问了魏通,得知花筠虽已经恢复,可是毕竟刚恢复,还是不要去极寒的地方,而南宫宸所在的战场,正是南津国的北面,正是最冷的地方。
所以,虽然花筠一再要求,还是被南宫宸拒绝了。
他是很想,非常非常的想,多少个夜里,他都辗转反侧,思念入骨。
可是与花筠的身体相比,他宁愿自己去承受那份相思之苦。
只是原本想着很快就能结束的战争,竟持续了数月之久,如今虽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可是他却等不到花筠来了。
因为明日,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也是背水一战。
成败在此一举。
目光穿过眼前层层叠叠的营帐,穿过远处黛色群山,南宫宸似看到了药山上那一抹璀璨的红,耀眼夺目。
次日。
“王爷,我们这边的兄弟顶不住了,若是敌人再不出城,怕是要全部殒命于此。”说话的是副将年路。
“再坚持坚持,应该很快就会出城。”南宫宸道。
“王爷何以如此笃定,毕竟只要他们不出城,别说是我们眼下这些兵力,就是所有人一起上,怕也是攻不进去的。”年路道。
“因为……”看着眼前依山而建的城门,南宫宸又道:“因为,本王对他们有着更大的诱惑。”
没错,此次南宫宸采取的战术就是诱敌出城,因为正如眼前所看到的,楚城依山而建,是名副其实的山城,是历朝历代中兵家攻城的梦魇。
所以强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尤其是在他们兵力不足的情况下。
为今之计,只有诱敌出城这一个法子,才有胜算可能。
可是东胡人又不傻,他们对双方情况再清楚不过,所以能让他们放弃只要守在城门就可以一劳永逸的法子,而选择带兵出城这种高风险的事,必然是那个诱惑足够大。
所以南宫宸选择的诱饵就是他自己。
他相信,在东胡国人眼中,生擒他宸王南宫宸的诱惑,足以让他们选择铤而走险。
所以,他此次看似带兵攻城,但实际只带出来不到两万人,剩下三万人,南宫宸则命令他们在对方城门打开的时候,再发起攻击。
而眼下,据南宫宸估计,楚城中大约有六七万人马,所以,他们区区的不到两万兵力自然是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
南宫宸也没指望这两万兵力能起到什么作用,他知道,东胡人在等,等到他们的人死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才会出城。
虽然两万对六七万,他们也胜券在握,可是他们依然不愿意冒险。
南宫宸心下冷哼,没想到自己在东胡人眼中有如此震慑力。
“可是殿下,若再这么攻下去,即便真的将那东胡人引出城,到时我们也剩不了几个人了,若东胡人多势众,我们怕是……”
年路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南宫宸也明白他的意思。
到时即便他们能将东胡人引出来,他们怕是也活不成了。
他在决定用此计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那种可能。
而且准确的说,他就没指望自己还能活着离开。
他南宫宸十六岁上阵杀敌之日起,就已经做好了死在战场的准备,所以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其实也没什么紧张的。
只是心有遗憾与不舍罢了。
他终究没有实现他的承诺,没能再见上花筠一面。
正想着,突然的,楚城的城门开了。
与南宫宸预料的相同,他们原本不到两万的兵力,如今也只剩下不足五千。
而看城中出来的人,怕是不少于三万,应该是城中一半的兵力。
“撤!”南宫宸下令。
目的达成,眼下,他们就是要将这三万人引出去,好给他们剩下那三万兵力减轻压力。
虽然城中应该还有三四万人,但是如今城门已开,他相信,他们的三万人足以拿下那座城池。
不到五千人在前跑,三万东胡人在后面追。
直到,他们跑到了一个山坳之地,前面是悬崖,后面是追兵,他们无路可跑。
“九弟!”
声落,只见追兵中一人缓缓策马走了出来。
南宫宸眯了眯眼,脸色冷峻。
他没想到,南宫懿竟然也在其中。
“没想到,战无不胜如九弟,也会有这样一天!”南宫懿不紧不慢地说道。
“呵呵~”南宫宸冷笑出声,“本王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与六皇兄见面。六皇兄亲眼看着自己国人遭受战乱之苦,感觉如何啊?”
“呵~”南宫懿不甚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袖,“九弟,枉你朝堂沉浮多年,这种话也能问出来,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至于这过程中死了多少人,死的都是什么人……又有谁会去在意。”
“哼!”南宫宸冷哼一声,“真是想不到,这种凉薄冷血的话会从六皇兄嘴中说出来。不过也对,对于一个背弃自己国家的人来说,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凉薄?冷血?”南宫懿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世人皆逐利,怎么到本王这就是凉薄与冷血了,怎么,只允许你南宫宸去抢那个位子,我南宫懿就不配吗?”
“逐利可以,但也要用正当的方法。”
“正当的方法?难不成九弟敢说这么多年在储君之争上,你用的都是正当方法?”
“起码我南宫宸从没去残害无辜的国人。”南宫宸冷声道。
“无辜?国人?说的自己似多么重情重义,为国为民一般,到头来,不也是抛下自己所谓的爱人,来争那个位置吗?”
闻言,南宫宸蹙眉,“你此言何意?”
“何意?难不成你没有与父皇达成什么交易?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南宫懿冷笑。
南宫宸却对南宫懿的冷笑不在意,他也懒得解释,他在意的是南宫懿刚刚话中的另外一个信息,“本王问的是,六皇兄口中“抛下所谓的爱人”,是什么意思?”
南宫懿一愣,他没想到南宫宸关注的竟然是这个,不过很快的,他再次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来,“九弟不会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去哪了吧?”
见南宫宸越发收紧的眉头,南宫懿浑不在意的再次笑了笑,“原想着九弟这次是真的要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却不曾想,美人再好,也抵不上那个位子的诱惑,看来,还是本王高看了那位花公子。”
“不过,本王还是要感谢那位花公子的。”见南宫宸不说话,南宫懿又道,似是想让南宫宸死个明白一样,不紧不慢地说着,“若不是他暂时迷住了九弟的眼,让九弟扔下一切离开齐乐,本王与东胡国王的计划也不至于那么顺利。”
南宫宸依旧冷眼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因为,一来他与花筠的关系,不需要与他南宫懿解释什么。二来,他本就是要拖住这三万人的脚步,能拖一刻是一刻,所以他对南宫懿的话多也算是乐见其成。
聪明如南宫懿,自然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
可是人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动物。
他胜利的愉悦感,往往来自于将自己敌人踩到脚下的那个过程。
与一招杀敌相比,能够一点点地折磨敌人,感受着敌人心里防线一点点垮塌,才是最令人兴奋的。
南宫懿也不例外。
不过,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或者也是他想说的话都已说完,所以南宫懿总算停了嘴。
“九弟,别怪皇兄心狠,怪只怪我们生在帝王家。”南宫懿说完,突然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三万兵马瞬时将南宫宸不到五千人团团围住。
南宫宸冷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直接拔出腰间青螣剑,“杀!”
一瞬间的,原本平静幽深的山谷,杀声四起。
五千对三万,还是攻了一整天城、精疲力尽的五千人,对上兵强马壮、精力充沛的三万人。
结果显而易见。
所以很快的,他们就被逼到了悬崖边,退无可退。
“还有多少人?”南宫宸问身边的玄一。
“不足五百。”玄一道。
南宫宸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边。
残阳如血。
突然的,他想到了在药山西侧,与花筠一起看的日落。
然后他发现,其实这里,也挺适合看日落的。
只是可惜,他没办法与他的阿筠一起欣赏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突然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让原本冷峻萧杀的脸也似染上了一些温度,看着温和了许多。
不过温和只有一瞬,随后的,他再次执起已经染满鲜血、看不出原本光泽的青螣剑。
可是正待他准备再次冲进包围圈最后一战时,突然的,对面的东胡人后方却出现一阵骚乱。
南宫宸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中为首之人时,身子猛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