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三点,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忽然之间,就下了一场暴雨,滂沱的大雨之中,竟然还有阳光,是一场太阳雨。
林夏安静的坐在看守所的单人床上,望着天窗外飘洒进来的雨丝,在若有若无的阳光下,形成一道奇妙的彩虹。
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夏天的一堂体育课,也是下着这样一场太阳雨,他和泡沫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看着操场里奔跑追逐着皮球的人,那些人竟然像极了这么多年,他们所过的人生。
不管风雨初晴,都只是奔跑着,追逐着那颗在泥泞中翻滚的皮球。但皮球只有一颗,却总是有那么多人在争抢,就算短暂得到了,也不可能一直拥有。
那时候他就笑着对泡沫说,等他以后有钱了,一定每个人发一个足球,这样大家就不用抢了。
泡沫就侧着脸笑,笑容拘起了一片彩虹,告诉他,那样的话,就不是足球了,因为犯规了,球场上永远只能有一个球,这是规定。
年少的心,总是不在乎所谓的规定。
往往觉得规矩,是拿来束缚人生的东西。
但现在想想,正是因为有了这样那样的规矩,所以在球场上奔跑,追逐着的比赛才能那样吸引人,才能让人不知疲倦的奔跑着,才能让这一场比赛那么的精彩。
所以人生也是需要规矩的吧。
如果没有了规矩,人生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诱人,精彩。
而欲望的存在,本身也应该建立在规矩之中的。
虽然欲望本身所有的意义,似乎就在于随心所欲,但如果没有了规矩,就像球场上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足球,自然不会再有人想要去争抢属于别人的足球。
于是林夏就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后,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后,欲望之主为什么还是无法放下正义女神的原因了。
因为有些东西被压抑着,就仿佛休眠的火山一般,才能拥有所无法想象的力量。
很难想象在一个没有规矩,无法无天的世界里,常人所拥有的欲望,还能如火山一般激情沸腾。
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往往其实只是单纯的想要活着而已。
而活着的欲望,从来只是最低级的欲望罢了,甚至都不能说是欲望,仅仅只能称作本能而已。
人们形容一个时代欲望横流的时候,其实往往代表着这个时代物质充裕,于是所有人都可以不用去考虑生存的问题,开始追逐起一些自己想要而又得不到的东西。
与生存无关的,其实才叫做欲望吧。
难道有人会觉得一只兔子想要从老虎口中活下来是欲望吗?
不,只有那只兔子想要反过来艹翻老虎,那才叫做欲望。
欲望的本质,其实应该与希望差不多,都是想要得到自己所无法拥有的东西。
所以难怪欲望之主会在正义女神陨落后的那些年里,那么失落而至于想要重头再来过了。
世界变成原始的丛林,或许是混乱喜欢的,死亡喜欢的,秩序喜欢的,元始喜欢的,但却绝对不会是欲望所喜欢的。
也难怪,现在他和她会受到这么多阻力了,因为他们想要的,能够让他们变得强大的世界,其实并不是其他人所想要的啊。
原来欲望与正义并不只是相爱相杀的两个人,他们原本就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只是一不小心,就误以为彼此是站在对立的两个方向。
这一次,不会了啊。
林夏想着,嘴角浮起微笑,然后看见泡沫为他请的律师步履沉重的走进来。
“先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正义神庭对于可乐、肉球还有圆圆的判决下来了。它们非法使用超凡力量罪名成立,被判决有期徒刑五年。
另外顾杰和他妻子的审判也已经结束了。顾杰和他妻子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入刑二十年。民事赔偿部分,已经按照您吩咐的,由夏与沫公司支付。”
林夏静静听着,对于这个结果多少有些意外,可乐它们也就算了,虽然说之前已经在特异局登记过了,但现在特异局正被民众追查其在多元共和国计划中是否有扮演不光彩的角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所以哪怕可以给出可乐它们已经在特异局登记注册过,但特异局内的人尚且要被追究这些年来有没有违法动用超凡力量的嫌疑,又何况是它们。
被判处这样的结果,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顾杰两口子不应该啊,当初赌城那场风波,他自诩善后还算可以,应该不至于这样才对。
“虽然当时赌城事件中受害的民众全都被复活,但赌城受到的财产损失还是有的。哪怕有公司为其赔偿当时赌城所受到的财产损失,但也不可能让顾杰他们免于刑事处罚。原本的刑期应该是在十年之内。
但最近有赌城事件的受害者认为他们虽然复活了,但也许受到了某种隐形伤害,于是在有人牵头之下,当时赌城事件的受害者又提出了集体诉讼。
而正义神庭在反复审议后,认为虽然赌城事件民众最后复活,并没有在事实上造成人员伤亡。
但毕竟曾经存在过伤亡状态,所以最后认定顾杰夫妻危害公共安全罪名成立,因未造成事实上的人员伤亡,且有积极负责民事赔偿部分,所以刑期从无期徒刑改为二十年。”
律师小心翼翼的说着,“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这样的判罚不存在任何问题。首先他们危害公共安全罪名,是无可辩驳的事情,最后刑期的判罚,也只取决于他们所造成的危害程度。
就像你在闹市区放了一个炸弹,不可能因为炸弹没炸,就可以当成没犯罪一样。”
“了解了。”
林夏点点头,没有什么好说的,这的确是应有的结果。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律师说话越发小心起来,偷偷打量了林夏一眼,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
林夏就奇怪的看着他,打趣道:“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律师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关于先生您的。”
“我的判决下来了?”
林夏漫不经心的说着,当年对杨国庆家做的事情,放到现在,他也会再做一遍,只不过终究还是触犯了法律,他也没有什么好推脱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杨国庆他们一家所做的事情,的确挺恶劣的。
当然那时候自然不觉得,但现在一切按照法律办事吧。
这不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努力所想要得到的结果吧。
一切都有规矩,谁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还没有。因为现在检方有了新的证据,所以可能会重新调查关于先生您的案件。”
律师低着头说着,见林夏目光望来,咬咬牙,才低声道:“先生,现在外面有传言,说您……”
“说我什么?”
林夏淡淡问道,有些好奇那些虽然还没有亲自下场,但已经忍不住搞风搞雨,自以为可以让他作茧自缚的蠢东西们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现在外面传言,说您,说您就是头盔哥。”
律师终于说出口,战战兢兢的看着林夏,见林夏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就不免愣了一下,随后又连忙低下了头。
林夏就笑,“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看你的样子,不对啊。什么时候头盔哥也成了吃人的老虎,让你吓成这个样子。”
律师就沉默一下,半晌之后才小声道:“如果是以前的头盔哥自然不可怕。但传言里说,之前灭霸所造成的终结之日的力量,其实是来源于头盔哥的力量。”
“他们说……”
律师鼓起了勇气,“他们说你早就知道了灭霸要做的事情,而且灭霸之所以有力量可以做到杀死一半银河系的生命,本身就是来源于属于你的力量。他们说是你指使灭霸杀死了银河系一半的生命。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真是可怕的传言。”
林夏幽幽开口,目光变得冰寒,“有些事情,做过了啊。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真的觉得我不会秋后算账吗?”
林夏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和头盔哥是一个人的事情会暴露出来,并不觉得太过意外,这种事情,本来就没准备一直瞒着所有人。
但对方却将他最不想要让人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倒不是说他真的指使了灭霸的行为,但从某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漠视了灭霸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默认了灭霸的行为。
而这一点,是他最不想要让世人知道的,或者说不想让泡沫知道的。
他是知道泡沫的,她可以接受他干过一些违法的事情,比如说对杨国庆一家人所做的事情,终究只能算是不光彩而已,算不上多么大的危害,事实上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危害。
她也许会恼火,但终究不会真的很生他的气。
但漠视灭霸毁灭大半个银河系,甚至连灭霸能够毁灭大半个银河系的力量都是来自于他的时候,泡沫应该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了。
没有人会接受自己的男人,是一个可以漠视亿万生灵死亡的人。
就像很多时候,女孩子可以接受男生打架,却无法接受一个男生见死不救一样。
因为前者说明不了什么,而后者却是让人心寒的冷漠。
更何况,他又岂止是见死不救。
再崇高的理想,如果建立在卑鄙的手段上,其实也早已经与高尚无关了。
“她知道了?”
林夏看着自己的手掌,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软弱了一些,所以才让人觉得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他落井下石。
“泡沫小姐已经知道了。她让我转告您,她已经转让了她名下所有的夏与沫公司的股份,交由姜珞然小姐组成基金会,负责所有在灭霸事件上受到伤害的民众的赔偿。另外她已经登报表示与您分手,并且将会亲自审理您的案件。”
律师退到了墙角,瑟瑟发抖,紧张的看着林夏,弱小可怜又无助,仿佛在直面一个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