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杨侑率兵两万杀奔上谷郡,两日后,大军先是抵达涞水,涞水县令王廷虎听说隋军杀来,立刻选择了投降,并献上了涞水县的府库、户籍等物。
杨侑毫不犹豫,立刻让罗士信假扮成涞水县的民兵,以送赋税的名义赶往上谷郡,上谷郡太守姓马,名叫马铭,是上谷郡本地人,为了保卫家乡安宁,当初选择了投靠了罗艺。
后来罗艺降唐,马铭有奶就是娘,也选择了投靠大唐。唐廷为了稳住河北的局势,对涿郡、上谷郡等地并没有做出人事上的变动,马铭还是上谷郡的太守。
罗士信假扮成涞水县的民兵,马铭不疑有他,刚刚打开城门,就被鱼贯而入的罗士信擒拿,马铭见势不妙,立刻选择了投降。
上谷郡可谓兵不血刃拿下,让杨侑心情大悦,得到消息后,他立刻赶往上谷郡,不久派兵将飞狐径牢牢控制在手中。攻下上谷郡虽然不过两三日的事情,但两三日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说乐寿,在这数日的时间里,形势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刘黑闼再度询问李世民是否出兵,但李世民坚决不出兵,刘黑闼单方面选择了攻击。在杨侑拿下上谷郡的当日,刘黑闼率兵三万,阵列在乐寿城下,西风呼啸,吹得军旗猎猎直响。
刘黑闼凝视着这座他为之付出了不少心血的城市,目光显得十分复杂。他与窦建德并没有仇恨,如果说有,也不过是为了利益。而他当初选择了背叛夏国,也就意味着他要与杀他亲人的仇人同盟,才能实现他的目的。
为了霸业,为了心目中的帝国,就算是抛弃了亲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刘黑闼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节!想到此,刘黑闼一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阴深深的笑意。攻破乐寿是第一步,在得到了乐寿城堆积如山的粮食之后,第二步就是要将李唐逐出河北!
刘黑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头,忽然,他发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是窦建德!刘黑闼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三个字,但旋即,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一年不到的时间,窦建德竟然苍老至此?
他的双鬓已经白了,面容显得十分苍白、枯老而憔悴,很显然,在重兵压境之下,窦建德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而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他承受不住了。
一个人,如果是白手起家,那么他的心态可能会比较好,因为他本身就一无所有,即使是失败了,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可是一个有着极大权势的人,如果输了就会一无所有的话,那么他的心态,必然会格外的大。
此时的窦建德就是如此,这些日子,他过得十分辛苦,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联军就会攻城,而他,在敌军的强势攻击之下,又能支撑多久?窦建德在接到刘黑闼攻城的消息之后,立刻匆匆赶来,此时的他,仅仅睡了两个时辰,精神难免十分萎靡。
窦建德匆匆赶来的时候,曹旦正在城头上巡视。作为窦建德的大舅子,其实曹旦要年轻得多,但是辈分这玩意,不是看年龄。曹旦看见窦建德模样也吓了一跳。他匆匆迎了过去,挡住了窦建德的脸。
“夏王,先随我来!”曹旦说道。
窦建德一愣,看见曹旦一副担心的模样,便点点头,随着他走进了城楼。曹旦递过一块铜镜,窦建德显得十分诧异,当他接过铜镜之后,这才发现铜镜中的自己,变得一点都不认识了。
铜镜中双鬓斑白的老头是谁?瞧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脸上的肌肤松垮垮的,一丝弹性也没有,窦建德愣了半响,突然被城外的鼓声惊醒,他这才愕然惊觉,铜镜中的,是自己的脸庞。
竟然苍老如斯!窦建德的心中叹息一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这种老,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老,还有心中的老,原来,自己对无休止的的战争已经厌倦了吗?已经对无尽的杀戮厌倦了吗?
或许,线儿说得对,是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窦建德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如果能挺过这一关,等到大隋北上,他就拱手将河北想让,也像萧铣一样,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何乐而不为?
窦建德想着的时候,曹旦已经让亲兵端来了热水,然后他拧干了锦帕,递给了窦建德,道:“夏王,擦一擦脸吧!”
窦建德也知道,如此以这种模样出现在士兵的眼前,必然会军心是一场大的打击,任何士兵在任何时候,都希望他们的主帅有着饱满的精神,高昂的斗志,这样,主帅才能带领他们战无不胜。
窦建德接过锦帕,慢慢地在脸上擦着,温热的锦帕让他觉得十分舒服,在热气的刺激下,毛孔张开,里面的浊气流出,让窦建德的皮肤变得更有弹性了一些。
擦了一次脸,窦建德将锦帕放入热水里,慢慢地搓着,同时问道:“曹旦,你觉得,这一次能撑过去吗?”
曹旦苦笑一声,如今的形势的确不乐观。可是,即使是不乐观,乐寿毕竟是夏国的首都,窦建德经营了多年,半年起码能撑住吧?当年王琮在少兵缺粮的情况下,都挡住了窦建德进攻足足两年,那么夏王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夏王能这么问,只能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他的心中没有底,而这,恰恰是最可怕的。一个人没有信心,便会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哪怕这件事情极为容易。
曹旦不希望看见夏王如此,当即咳嗽一声,道:“夏王,联军虽然来势汹汹,但隋帝已经正在赶来支援,一定要多支撑一些日子。才能等到援军啊。”
窦建德叹息一声,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心中的压力太大,让他如履薄冰。又仔细地擦了一把脸之后,窦建德觉得精神了许多,对着铜镜看了看,发现整个人果然精神了许多。放下手中锦帕,他立刻朝着外面走去。
窦建德刚刚走出去,女儿窦红线一身戎装走了出来,手中捏着一柄长枪,表情十分严肃,一看见窦建德,立刻说道:“爹,刘黑闼这个反贼竟然敢率兵攻城,请允许出城一战,给他一个教训。”
“胡闹!”窦建德一甩衣袖,有些不满女儿的擅作主张。
“爹,敌人已经兵临城下,若是不出战,恐怕涨了敌人的威风,灭了自己的士气!”窦红线争辩。
这时,苏定方匆匆赶来,看见窦建德,急忙拱拱手,道:“夏王!”
“定方,你来的正好,刘黑闼要攻城了!”窦建德说道,瞧了一眼苏定方,快速地走到城头,双手扶着女墙,朝着外面看去。
汉东军阵列在外,前方是准备攻城的步兵,而在后方,则是数千骑兵,他们手中的刀枪闪亮,泛着阵阵的寒光,显得杀气腾腾。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渐渐响了起来,随着声音的越来越大,汉东军的士气变得高昂起来。空气也似乎被鼓声惊动,变得暴躁不安,整个乐寿城方圆数里内,杀气冲天,告诉着人们,这里即将发生一场大战。
刘黑闼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缓缓站了起来,乐寿城,我回来了!他冷冷地抬起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半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猛地一挥手,道:“张君立,将鼓声敲得更大一些!”
“喏!”前方数十步外的张君立听到汉东王的声音,大声应诺着,然后将军令吩咐了下去。
士兵们得到命令,青筋隆起的手臂变得更加鼓涨,他们拼了老命的舞动着鼓槌,恨不得将大鼓给敲碎。鼓声越发激荡,就连数里外的李世民大营也似乎听见了。
李世民口中品着茶水,目光不时凝视着南方,他已经接到了刘黑闼出兵的消息,此时的鼓声更加证明了这个消息。刘黑闼的能耐李世民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李世民认为刘黑闼再英勇,也无法在一日之内拿下乐寿。
刘黑闼硬要强攻乐寿,就算最后攻下,对于李世民来说,也是疲兵,随时可以将他们给歼灭,所以他并不焦急,而是默默地等待着机会。房玄龄默默走了过来,道:“秦王,真的打算看着刘黑闼攻城吗?”
“这些日子窦建德一直在加固城池,刘黑闼虽然曾经是窦建德帐下最为倚重的大将,对乐寿城也非常熟悉,但孤认为,刘黑闼想要攻破乐寿,不是一日之功。与其让大唐的士兵流血,不如让刘黑闼在前冲锋,孤再等待时机,捡个便宜,又何乐而不为呢?”李世民笑着道。
房玄龄显得有些疑惑,毕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房谋杜断”,房玄龄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秦王,既然是这样,身经百战的刘黑闼没有不清楚的道理。他请求秦王出兵未果,而粮食又不存在短缺,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攻城?为什么会显得如此急躁?”
李世民闻言,也是一愣,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疑惑地看着房玄龄,道:“玄龄,你的意思的说,他已经想好了破城之策?”
房玄龄点点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嗯!”李世民负手踱了两步,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抬头看着南方,汉东军的战鼓声传来,充斥着耳膜,让李世民精神也是一震,略略思考了半响,他作出了决定,道:“吩咐下去,让秦叔宝、尉迟敬德带着三百骑兵,前去乐寿城侦查。”
房玄龄应了一声,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