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在子夜之前回到了神女峰，通过吊篮上到五方岩。五方岩上没有火把，却能清晰看到每一个人的每一根汗毛。
    他并不意外，因为幻瞳法阵的材料用的是黑耀石，一种极罕见的天然矿藏。西方的魔法师将之称为龙晶，是一种天生具备魔力的材料。西欧联军与南燕那场旷世之战，也是西方教会为了争夺南燕国境内的黑耀石矿脉而发起的。
    黑耀石在黑夜中能发出黑色的豪光，身处黑光之内可视一切微尘。如果离开五方岩的范围，视线中只有一片黑幕。
    高起潜第一时间就看到那个高大英挺的男子。“王爷。”他单膝跪地。五个蛮兵则是五体投地，以此区分尊卑。
    朱由检身着黄袍，上绣九条五爪金龙，头戴平天冠，流苏下垂遮挡住了他刀削般的面庞。没有理会高起潜的到来，与金发碧眼的格格戊大法师讨论幻瞳法阵的事情，“国师，时间上来得及吗？”
    格格戊.梅林是英吉利的秘巫，被教会驱逐投了南燕国，并以开天之说取得了燕王的信任，委任以国师重责。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说道：“尊敬的陛下，三十分钟后就是午夜，还差一个童子心血才能完成法阵。可您的部下似乎辜负了您的信任。”斜睨高起潜，意味不言自明。
    高起潜上岩之前，就在石林中看到了那一排排童男童女的尸体。怒视着燕九，心想，“一定是这小子干的，看来翅膀长硬了，开始无视我的命令。为了讨好国师与王爷，干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
    听到格格戊的说话。高起潜反驳道：“王爷，大明与南燕不同，是礼仪之邦，最看重仁义礼智信。若要征服这个国度，最需要争取的是民心，与士大夫的认同、拥戴。您本身就有皇室血脉，又有五十万强军，只要稳扎稳打，铁血与怀柔手段并施，必能征服大明，成为天下共主。
    而这个所谓的大法师，西洋夷人格格戊.梅林，不过是英吉利人人喊打的秘巫。他所谓的偷天之策，完全是无稽之谈，如果只是开坛作法尚且无关紧要，可现在却是在血祭……
    王爷，这会让您失了天下民心，有识之士会将我们视为邪魔外道……。王爷，请您下令将格格巫斩首示众，澄清事实真相，向天下证明南燕军是仁义之师，您更是千古明君。”
    格格戊.梅林微笑侍立一旁。燕九低着头，紧张地看着燕王，如果国师真被斩首，他自己肯定也难逃一死。
    朱由检静静地听完高起潜的谏言，认真的点头。高大伴还是很忠心的，所说的话也的确是金玉良言，他怎会不懂？
    “可是，高大伴来山阴后简直一事无成。现在，还真将本王当成鬼迷心窍的昏君，以为本王听信外番之人的一面之辞，就放弃宏图霸业？
    这个阉货越来越放肆！岂不知，二十年前，本王那红颜知己就说过开天的预言。她可是来自最神秘的名门大派，绝不会信口胡诌。”
    朱由检脑中思忖着高起潜的真正用意，口中却随和地说：“高大伴受伤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高起潜深感燕王隆恩，更不起来。忍着双臂剧痛，五体投地，“谢王爷关心，奴婢不碍事。还请王爷立即下令，将格格巫、以及下令掳掠童子的刽子手一同斩首。”
    燕九变色，俯身大拜，“王爷饶命。”偷看了一眼干爹，咬牙道：“高大人带走了大半精锐人马，这才导致神女峰防守空虚，被人所趁毁了几件阵器。小人也是怕耽误王爷的大计，这才命令秦老去搜集童男童女。”
    高起潜心中暗恼，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却没有反驳，忍着痛楚，静静趴伏在地。他相信王爷应该会禀公处理，至不济也会将罪魁祸首燕九斩首，给受害的民众一个交待。
    朱由检拢了拢袍袖，问格格戊，“国师，你怎么看？”格格戊笑道：“陛下，您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朱由检行前两步，将高起潜搀扶起来，感觉到他扭曲的双臂，心中有了决定。“大伴，你伤得不轻啊，还能使刀吗？”
    高起潜涕泪横流，自己的双臂多处骨折，今生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但王爷还是对自己如此关心，心中怎能不感动，“王爷，奴婢怕是再不能为您征战沙场了。但我这残躯还能端茶送水，余生可以为王爷……”
    “好了，你的忠心，本王是知道的。”朱由检打断高起潜说话，“幻瞳法阵还差最后一个童子，不能前功尽弃。明日日出，就能收取那天地玄黄之气，只要本王能增寿一百年，定能超越秦皇汉武，打造出一个千年王朝。”
    高起潜感觉呼吸都停止了，等着燕王说出最后那句话，“大伴，你也是童子吧。你尽忠的时候到了。”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升起，瞬间冻僵了他。作为一个依附帝皇而生的太监，君要臣死，是不得不死啊！
    “老奴领旨，谢恩！”他后退两步，再次趴伏于地，叩了三个响头。额头带血，泣不成声。
    五方岩上一时静默，燕九长长的舒了口气。格格戊.梅林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切，他与高起潜明争暗斗好几年，终于还是赢了。
    高起潜稍缓心中哀痛，才说道：“王爷，老奴还有事禀报，说完即赴死，望吾王再给我一点时间。”
    “说吧。”朱由检漫不经心的道。高起潜凝重地说：“小郡主断了一臂，现在山阴城里养伤。王爷应该马上派人……”
    “烟儿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有吗？”朱由检道。
    “还有，”高起潜接着说，“山阴城有一个怪物，叫刘海，实力非人能敌。我虽然给他造成了一些伤害，但以保万全，王爷还是要加强防卫。”
    “刘海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朱由检问。高起潜道：“刘海一家死在我的手里，但他似乎将仇恨记到了王爷您的身上，您千万要小心，此人绝非普通江湖高手，力大无穷，跳跃力惊人，或许这五方岩也挡不住他……”
    “呵呵，”朱由检嗤笑，“高大伴你可真有能耐！我知道了。你去吧，时间不多了！”
    默然！
    高起潜再度叩首，行至幻瞳法阵前，没有再犹豫一分，钢爪直接插入了心脏。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空气，全身功力聚于手腕，一抓一拉之间，一颗红通通的心脏被掏了出来。
    他倒在了法阵边沿，心脏则落入幻瞳法阵。
    幻瞳法阵吸收掉这最后一点心血，闪过一阵蓝光，然后所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黑耀石祭炼的眼睛闪烁着七彩光芒。
    “吾王，冥君已睁眼。”格格戊.梅林跪下。其余的巫祝、护卫也纷纷趴伏于地，齐声喊道：“吾主、吾王。吾主、吾王！”
    朱由检行至法阵中央盘膝而坐，心中充满了期待，成败在今夜就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