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放沙洲,黑玫瑰早忘了恐惧,尽情撒欢,跑得累了就停下脚来,咀嚼沙洲上不多的青草。
刘海羡慕黑玫瑰的健忘,可他做不到。
一直不愿想起的人,总会突如其来冒出来。很清楚的知道,不但没有忘记,他们的音容笑貌,反而更加清晰。
回到码头,刘海脱去了貂皮斗篷,却没有换下血衣。懒得换了,再干净的衣服,用不了多久,还是会被染红。
刘海撬开一间仓库,提了两桶火油,爬上房顶。这一整片区域都是仓库,属于秦家的那一片地儿,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爬得高了,江风吹得更急,非常的冷,冻得嘴都歪了,像在笑。真是好天气,好风、好景,再加上一把火,将是更完美的画面。
离得近了,刘海趴在仓库平顶,慢慢的爬行,心跳似乎停止了,呼吸也变得弱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被人发现。
一如刘海的记忆,秦家的仓库占据最好的位置,也是江风直接吹到的地方。仓库里没有其它的货物,全是易然的粮草,火借风势,只要一点火星,瞬间就能形成燎原之势。
“什么味道?”
秦管事正得意地邀功,筹措这许多粮草花去了多少时间,多少金银。曹化淳却已闻到了危险的气味,这种气味太熟悉,在南燕国有许多露天的油田。
“猛火油。”曹化淳心脏猛跳,要出事,忙喊到:“来人,快来人。给我四处查查,哪里有火油,有人要烧仓库。”
秦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听到有人要烧仓库,觉得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可他张大嘴想要辩驳,仿佛突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竭力寻找合适的字眼,却徒劳无功。指向房顶一处孔洞,有刺鼻的液体从那处倾倒下来。放大的瞳孔中,还有一点火星转着圈,慢悠悠的飘下,落在洒满火油的粮草上。
火星甫一接触火油,立时被放大无数倍,升腾而起,直窜屋顶,火焰延着火油流过的方向,迅速蔓延。
仓库内瞬间被热浪袭卷,曹化淳反应到是很快,转身跑向仓库大门,却与闻声而来的护卫撞到一起,人仰马翻。
秦管事只发了一会儿呆,眉毛就被热浪燎去,口鼻中也是火辣辣的灼痛。当他慌不则路的跑出仓库,才发现居然是第一个出来的,想要喊叫,吼咙却一阵抽痛,只发出鸣咽般的嘶鸣。
到这时,曹化淳才逃了出来,衣衫凌乱,极为狼狈。顾不了许多,一把揪住秦管事衣领,提将起来,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快说。”
秦管事手舞足蹈,想要发声,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刚才不觉,现在咽喉里像被捅进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泪流满面,直欲昏厥。
“哈哈哈哈……”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窜出了房顶,向着后方蔓延,吞噬一切可燃物。刘海站在上风处,纵声狂笑,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把火是他放的。
看到那个狗屁曹大人终于发现自己,刘海收笑,咬牙切齿的骂道:“朱由检的走狗,感觉怎么样,老子也会放火,哈哈……这把火烧光了军粮,看你们吃什么?吃屎去吧。”
“大胆。”曹化淳大喝,道:“放箭,给我杀了他。”登时,便有七八支弩箭射来,刘海将身边的木板立起,轻而易举挡下这波箭雨。
“秦四元,”刘海又对秦管事怒吼,“为什么要帮朱由检?秦老头到底拿了什么好处?人都不做了,要去给人当狗!你看你那卑躬屈膝的样子,还有往日的人样吗?”
弩手拿刘海没办法,也就不再射击,退回同伴身后,防备着敌人突然的袭击。百十个秦家护卫也跑了过来,有的是被浓烟薰出来的,有的是见到火起,从码头附近赶回来的。
这里已经是秦家所有人手,大多数人力,帮着南燕军操船,袭击山阴卫去了。
秦管事捂着喉咙蜷缩在地,到这时才有人过来扶他。却并不知道什么情况,秦管事表面看不出有伤,这些人也没有办法。
终是有人认出刘海,“刘捕头,怎么是你?原来你没死?”
“我也想死啊!”刘海自语,声音很小。复又大吼,“可他妈的,就是死不掉啊,高起潜那条老狗以为将我炸死了,可老天又让我活了过来。”
瞳孔中有火焰在燃烧,比眼前这把火烧得更加旺盛,那是复仇的烈焰。“所以,我回来报仇了。高起潜,一定会死在我前面。朱由检不死,我也不会亡。”
“还有出卖我刘家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你,秦四元?”
刘海指向了秦管事,心里想的却是秦老头。当初,刘家根本没有进入高起潜视线,除了柳湘云和王振威,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就是秦老头。
底下那人不敢接话,秦管事尽管非常痛苦,还是拼命在摇头,曹化淳也搞清了刘海的身份。
“咱家还以为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是条漏网之鱼。你以为放把火,就能破坏王爷的大事?
哈哈,个把时辰前的那几声响动听到没有?山阴卫已经没了,等大军回转,整个山阴城都是我们的粮仓。”
曹化淳大笑,对刘海不屑一顾,眼前这人如蝼蚁一般,从未被他记在心里。
“闭嘴,阉狗给我闭嘴。”尖锐的笑声惊醒了刘海,将他从回忆中拽回现实。
刚才的一瞬间,想起了绿柳湖,还有一胖一瘦两个下棋的老头,以及湖中捣水的小屁孩。
至于曹化淳说了什么,刘海一句没听到,只觉笑声比夜枭还刺耳,想要一掌拍死他,又想放他走。“快滚,回去告诉高起潜,我烧了军粮,我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