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皇帝在隐王府一待便是一下午,直到外面天都快黑了,他还意犹未尽。
他脸上还是未尽的笑意,南宫皇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若是以前,有人同他说,他同南宫隐一起待了一个下午,还相谈盛欢,他绝对会觉得那人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现在,却是他亲身经历的。
“皇上,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沈长乐笑着提议道。
南宫皇帝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南宫隐也是如此。看着他们别扭的样子,沈长乐心里无奈,不过也知道,两父子已经有了十几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让他们解除心中芥蒂的。
沈长乐唤来了南宫管家,南宫管家听说南宫皇帝要留下来吃饭的时候,在兴奋的同时,又不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整个隐王府的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一个不慎,便惹了南宫皇帝生气,那就不好了。
满府上下的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忙碌着。
小厨房更慌乱了,生怕自己做的饭菜不合皇上的口味,或者说,又犯了皇上的什么忌讳。他们从来没有服侍过皇上,可不知道皇上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
“都仔细着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要不然,皇上一个不高兴,我们都得没命,听见了没有!”
小厨房总管大声说道。
“是。”
厨房里忙碌的众人连忙应声,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许多人心里都生了几分抱怨。
南宫皇帝一向不喜欢他们家王爷,这时候跑过来干什么,还让他们受罪,当然这种话,他们只敢小声嘀咕和在心里想想,若是让总管听到了,他们就没命了。
“皇上的喜好谁清楚啊?我们怎么知道他有什么忌口的,喜欢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有人小声嘀咕着,有些不满意。
他们家王爷受了南宫皇帝冷落这么多年,他们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的,谁还没有二两脾气了。
慕容云沉默的切着菜,没有说话,可听着身边人的嘀咕声,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闭上眼,深呼了口气,让自己将心里的杂念摈弃。
慕容云,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干什么,他曾经怎么对待你,怎么让你痛不欲生的,你都忘记了吗?
“哎,等等——”
慕容云看着掌勺的大厨,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皇上不喜欢醋味,一点都不喜欢,别加醋了。”
慕容云可不是为南宫皇帝着想,她是为了自家儿子才这么说的。
南宫皇帝和南宫隐的关系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一些,她不希望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让南宫皇帝对南宫隐不满。
她也一直知道,南宫皇帝一向是不喜欢南宫隐的,虽然这只是一点小事,但被南宫皇帝拿来指责南宫隐就不好了。
不怪慕容云将南宫皇帝想的这么坏,谁让南宫皇帝在她这里,早已是黑名单。
“云妈妈,你怎么知道,皇上忌口什么啊?”掌勺一听,赶紧将手中的醋放下,并好奇的盯着慕容云看。
满屋子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慕容云脸色僵了一下,圆场道:“我……我之前家中,有人在宫里待过,对皇上的喜好便简单的了解了一点。”
“这是好事啊!”
厨房里的人大喜:“那你赶紧和我们说说皇上还不喜欢吃什么,皇上难得在王府里用膳,我们可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掌勺说着,想了想,直接将铁铲给了慕容云:“算了,就你做饭吧,我们给你打下手。”
慕容云的厨艺,本来也是他们之中最好的,就连隐王爷都最喜欢吃她做的饭。再加上她清楚南宫皇帝的喜爱,让她来掌勺再合适不过了。
慕容云是真的不想做这顿饭,可是满屋子的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她,她实在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罢了,做一顿饭而已。
论南宫皇帝的喜好,倒是真的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
哪怕入宫之后,南宫皇帝每次来她宫里,她都是亲自下厨的。
南宫皇帝说过,他喜欢吃她做的饭,很喜欢,希望能吃一辈子。
那时候,他们是真的很幸福,幸福到宫里人人称羡,可是终究是落水看花,梦一场。
慕容云强忍下心里异样的情绪,开始做饭。
饭菜做好之后,南宫管家去请南宫皇帝、南宫隐,还有沈长乐到前厅吃饭。
‘皇上,这都是我们小厨房做的饭菜,自然比不得宫里的御厨们做的好吃,所以,不管合不合你的胃口,你都不能怪罪啊。”
“在你眼里,朕便是个暴君?”南宫皇帝故意沉着脸,一副要问罪沈长乐的模样。
沈长乐笑着,毫不害怕:“国家百姓安居乐业,不曾颠沛流离,百姓们对皇上您敬重爱戴,便足以证明,皇上您是个明君。”
南宫皇帝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明显有些绷不住,一双虎目中,带了几分笑。
很浅,但终究也是笑意。
自慕容云去世之后,南宫皇帝便很少笑了,可在沈长乐面前,他总是被沈长乐逗笑,开怀大笑的次数,比前十年都要多。
怪不得太上皇喜欢和这丫头相处,这丫头确实机灵,又会说话,着实讨喜。
刘公公为南宫皇帝布菜完,恭敬的退到一旁。
南宫皇帝拿出银筷,夹起一块红烧肉,浅尝了一口。
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南宫皇帝整个人都愣住了。
“皇上?”
见南宫皇帝一副失了神的样子,沈长乐唤了一声。南宫隐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南宫皇帝握着银筷的手握紧,隐隐有些颤抖,眸子里涌现出激动之色,“做这些菜的人呢?叫她过来。”
刘公公虽然不知道南宫皇帝怎么突然对一个厨娘感兴趣了,但他还是听命,恭敬地出去了。
“南宫管家,皇上说了,把做菜的厨娘唤来。”
南宫管家是没有资格进去伺候的,只能待在厅外,看到刘公公出来,他便知道是南宫皇帝有事情要吩咐,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做菜的厨娘……
不就是慕容云吗!
“刘公公,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要见一个厨娘?”南宫管家心惊肉跳,莫非南宫皇帝发现了什么?
“皇上的想法,岂是你我能够猜度的,你去将做菜的厨娘唤来便是。”
“是。”
南宫管家干巴巴的应了,去厨房唤慕容云。
慕容云听到南宫皇帝要见她,也被惊到。
好端端的,南宫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召见一个厨娘作甚?
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做的 菜,不合南宫皇帝的口味,犯了忌讳,要么是南宫皇帝觉得她做的饭菜很合他的口味,想要褒奖。
无论是哪种,慕容云都不想去。
但南宫皇帝已经点名道姓要她去,她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过去。
饭厅里,沈长乐和南宫隐便看着南宫皇帝一口气吃了好几种菜,越吃,似乎情绪便越发的激动,还不断的催促着问刘公公,为什么人还没来。
南宫隐一头雾水,沈长乐却是隐隐猜测出来了什么。
终于,南宫管家带慕容云姗姗来迟。
“厨娘云氏,拜见皇上。”
慕容云跪下,冷声说道。
她低着头,南宫皇上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声音中带了份急促:“起身,抬起头来。”
垂在腰间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快要陷进肉里,慕容云死死咬着唇内壁肉,缓缓抬头。
她始终垂着眸,没有正视南宫皇帝,她对南宫皇帝的怨恨实在是太深太深,她怕,自己看到南宫皇帝,会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而南宫皇帝也死死看着她,当看到她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来,那颗激动的心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你姓云?”
南宫皇帝声音带了几分嘶哑,还带着几分失望。
“是。”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
“是。”
面前的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声音,都同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她不可能是她。
可是他做的饭菜,像极了那个人做的。
“你的厨艺,是哪里学的?”南宫皇帝心里还有一丝希冀。
“不用学,穷苦人家的孩子,便会做饭的。”如果细听的话,会发现慕容云回话时,嗓音里刻意克制的怨恨,但她尽管掩藏得再好,也还是流露了出来。
南宫皇帝看出她似乎对自己多有不满,但是他懒得问,在看到慕容云的时候,他所有的热切便消失了。
他只觉得无力,那种给了他希望又给了他失望的感觉,让他只觉得浑身山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你厨艺很好,朕带你回宫做御厨,可好?”
南宫管家和沈长乐心皆是一跳,谁都没想到,南宫皇帝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啊。
“奴婢不愿意!”慕容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奴婢没有什么本事,年纪也大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实在不想进宫,隐王府很好,隐王对我们这些下人宽容以待,奴婢不愿意离开这里。”
“皇上,您这样办事可不行,哪有来人家家里一趟,把人家厨娘带走的?说出去,人家可会笑话您的。”
沈长乐圆场道:“云妈妈是个苦命人,并不适合待在宫里,皇上您若是喜欢她做的饭菜,以后常来王府,让她给你做饭便是。”
“罢了。”
南宫皇帝都觉得自己有几分鬼迷心窍了,他带个人回去也不成样子。
面前的人,就算厨艺很像某个人,但终究不是她。
既不是她,带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云妈妈,你先下去吧。”
沈长乐给了慕容云一个眼色,让她出去,慕容云颔首,退出去。
“皇上,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就留宿隐王府,等明日再回去?”
用完膳,外面已经擦黑了,沈长乐提议道。
南宫皇帝看了眼沉默的南宫隐,没有说话。
沈长乐连忙用手肘碰了碰南宫隐,示意他说话。
“夜已经深了,大雪封路,回去不太安全。”
南宫隐冷冷地说了几个字,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沈长乐无奈的想,这两父子,真是让人头疼。
“那朕便留下来吧。”
南宫隐没说什么,只是让南宫管家为南宫皇帝准备房间休息。
南宫皇帝留宿在王府,隐王府侍卫们全神戒备,生怕有人混了进来。
若是有歹人混进来,伤了南宫皇帝分毫,他们几条命都不够砍的。
南宫皇帝有些睡不着,在宫里的时候,他也习惯了晚睡,没办法,睡得太早,便忍不住思念某个人了。
所以,这十几年来,南宫皇帝都是让自己忙碌着,忙到最后累得不行了,倒头就睡,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可是这里,没有公文让他批阅,南宫皇帝觉得着实无聊得紧,便出来走走。
刘公公正在打盹,听到动静,连忙醒过来,见南宫皇帝出来,拿出厚重的斗篷为他披上:“皇上,天冷,小心别冻着了。已经夜深了,皇上出来干什么?”
“随便走走。”
“那老奴陪着皇上,”
“不必了,朕一个人走走就行。”南宫皇帝挥了挥手,说道。
他想一个人走走,不想有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