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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假假谁能辨,是是非非怎奈何(下)
    “魏达!你我乃结义兄弟,你怎可如此骗我,陷我于不忠不义……”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错信于你,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不再是兄弟……”
    “魏达!!有种你杀了我,杀了我呀……”
    猛然惊醒,满背冷汗浸衣,风一吹尽是并州冬日可杀人的严寒,魏达半寐着睡眼,无力半躺在座椅上,午睡小憩片刻并未洗去他连日长途奔波的疲惫还有心累,可即便满眼酸胀未减他亦不敢再合上双眼再眠一会儿,梦外进不去的并州城、梦里那变得狰狞愤然的熟悉面孔,都让他不敢再安心入梦。
    帐内火盆中木炭烧得通红发亮,依旧抵挡不住并州无孔不入的严寒彻骨,魏达最不喜这种半暖不暖的暖意,往往让人更觉寒之深心之冷,还不如出了帐外全然置身于一方冰天雪地之中,既然要冷就冷个痛快,最好冻他个冷血无情!
    魏达正准备起身出帐,便见自己的副将卫沉急忙进了帐内,禀报道:“将军,并州城内派来慰问大军的官员已经来了,正在营外候着。”
    “是谁?”城内要派人来这一事前几天便已通知了他,对此魏达并不意外,却未告知前来慰问之人是谁,这确实让他有些好奇。
    卫沉回道:“据他自己所言,他乃是从四品忠武将军秦似道。”
    “是他?你确定?”
    魏达微微皱眉,心里对叶寒这一安排有些许不解,但转眼便想了清楚:他此次率大军突然回来有很多地方不合规矩,确实让人不可全然相信,否则端王妃也不会以城内时疫为借口暂缓他进城。而秦似道此人平庸无能,平日里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派他前来无论他是身首异处还是全身而回,于并州城来说都可有可无,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人既是秦似道,魏达心中的警戒也不由放了下来,吩咐道:“带他进来。”说完卫沉还未来得及回话领命,魏达便又瞬间改了话语,边起身边说道:“算了,这位秦将军虽能力不行但脾气极大,本将军还是亲自出营迎接他为好。”
    卫沉想想也点了点头很是认同魏达的话,虽然那位来的官员,不,是将军,身形干瘦呆目不慧,但毕竟是并州城派来的使者,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若真把这位爷给怠慢了,回去乱嚼舌根一通,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群有家归不得的苦命将士。
    主帐离营门不远,短短不过几丈路程,魏达却大步向前跑着,尽可能快地跑到营门处,口喘粗气面红耳赤,脸上密汗满布滑落而下,魏达来不及擦,先双手抱拳向站在营门处莫名戴着半脸面纱的秦似道低头一拜,赔礼道歉道:“魏达方才正在清点将士御寒之物,未能及时赶到迎接秦将军,让您在冰天雪地中站了这么久,实在是在下之过,还请秦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在下计较,先移步入帐喝口热茶暖下身子,可好?”
    秦似道知道自己在北齐西境官场里一向不受待见,这魏达虽与众人关系颇好,却从未跟着众人讥讽嘲笑过自己,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彬彬有礼点头示礼,不曾怠慢过。方才虽在营外久等了一会儿,但见到他如此着急忙火赶来,还对自己这个低一阶的从四品将军俯首行礼认错,这着实满足了他的虚荣与面子,哪还会计较什么来晚怠慢之事。
    “魏将军这话就说得见外了,你我同僚又相识多年,我不过就在外多站了一会儿,你又何必这般愧疚,还大老远跑过来亲自接我,直接派个小兵领我进来不就行了。”秦似道笑着回道,很是大方。
    要是不亲自且隆重地迎接你,估计你早气得跳脚了,卫沉心下翻着白眼自言自语回着,可见着这并州城派来的无能官员他还是得皮笑肉不笑应承着,别扭得很,心下不禁对魏达更生佩服,竟然能将虚情假意做到如此以假乱真,还边笑边说相扶前行,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好生站岗,别给我惹事!”卫沉轻脚踢了下营门边满脸委屈的站岗小兵,以这位秦将军的为人,他不用想也能猜到方才这里发生了何事,但大局当前多是无奈,卫沉也只小声呵斥一句便走了,并未多做严厉。
    主帐内炭火正盛寒意渐驱,几杯热茶下肚,满身的寒凉也去了个七七八八,秦似道半倚着软椅斜躺着好不舒服,左膝上的手指也不禁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就差把昨夜新听的曲儿也一并哼出来了。
    魏达斜眼一瞥,也只是低头喝茶无声笑笑,待茶水咽下才主动说着,“军中从简,无好茶香茗可以款待秦将军,还请秦将军莫要嫌弃。”
    “魏将军哪的话。你一路长途跋涉而回,物资消耗颇大,能有一杯薄茶待客想必也费了你一番不易,在下又怎会嫌弃。”如此说着,秦似道一口饮尽杯中余茶,很是满意不像客套,转头欲将手中空杯放置在案,却见案上那一方戴在口鼻之处防时疫的白巾面纱,眉峰忽突兀一升,满脸嫌弃难掩,继而又说道:“魏将军这里的茶虽不知何名,粗淡无味,但说真的,这却比城内那些个珍贵名茶喝着要放心多了。”
    边说着,秦似道边起了身,拿起火盆边掏火的细长铁钩,将案上那一方面纱勾起一把扔进了正烧得通红的炭盆之中,待白巾火燃化为一道白烟成烬,心中一块大石这才终于落地,面色恢复如初。
    魏达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有所思,不禁问道:“城内时疫真这般严重?”
    谈疫色变,被魏达突然问起如此不吉利之事,秦似道虽不想回答但亦不好推脱,回答之时满口不安怨气甚深,“可不是!本来每年冬天城里生几例伤寒乃是常事,可今年也不知怎么了,这风雪严寒比往年来得都要厉害,最开始只是几人几人生病,然后是一片一片,最后竟发展成一坊一坊都染上了时疫,现在闹得全城的人人人自危。我也是借了魏将军你的光,有幸被王妃选中出城,这才能逃离城内恶疾片刻。”
    说完,秦似道见魏达眉色凝重,忧虑甚重,又连忙陪笑补充道:“魏将军你放心,在下出城前已被数位大夫检查过,确定没染上时疫才被放行出城,绝不会把你、还有随你归来的大军将士传染上的。”
    魏达笑笑,并未介意,“秦将军多虑了,在下并未有此多想忧虑,最多也只不过是有些许疑惑而已。这解神医虽随王爷去了长安不在并州,可城内的医中圣手并不短缺,且并州太守也是个处事严谨之人,怎么会任由城内疫情泛滥至此地步?”
    “发生这种事,谁能道清个来龙去脉。”秦似道无奈说着,细长的眼却忽然抖动了一下,声音压低不少继续说着,“不过听说时疫初有端倪时,何太守曾与王妃汇报过此事,可我在城中从来没听说过此事,更没见到过任何防治时疫的措施,如今时疫蔓延成灾,与魏将军你说句知心的话,我真想不明白王爷当初为何要将这偌大西境交予一什么也不懂的女人之手,平白添些祸端出来,祸人祸己。”
    魏达向卫沉使了下眼色,卫沉知趣离了帐内,然后好心劝道:“这些个话,秦将军在我这儿说说便是,在外就莫要说了,省得被人听见徒惹一身祸端。”
    秦似道点头很是认同,也知方才是有些失态了。这段日子他被时疫折磨得夜不能寐,本来心绪就不好,现在又被众人推出来慰问东归大军,他心能平才怪!真当他秦似道傻呀?这些人不过是把他当作一颗探路的石头,根本不管他的生死,还好他命大,连老天都在帮他。
    茶水正沸,魏达倾身为秦似道续上一杯热茶,也小心翼翼为自己添上一杯,继续说着,“这几月在下一直在外,确实对并州城内发生之事不甚了解,不过依在下拙见,这时疫发生乃是天灾,为免引起百姓恐慌封锁消息,王妃此举并没有错,至于城内时疫泛滥成灾疫情严重,王妃确实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恶疫猛如虎,这些事也不是王妃一人可控制得住的。若是秦将军担心城内时疫恶疾,不如在我军营里多住几日,待城内疫情无碍后再回去也不迟。”
    “还是不了。魏将军怎么忘了,在下此次来可是有任务在身,等会儿还得回去向王妃复命。”秦似道皮笑肉不笑婉言谢绝着,心下却懊悔不已,他怎么忘了这魏达是奉王爷之命回来的,他自是偏帮王妃说话,可恨自己耳根子软听了他几句好话便什么实话都说了出来,若是他日后在王爷面前告上自己一状,自己定少不了又是一番训斥。
    面对秦似道突然拉开的疏远,魏达视若无睹,自我打趣道:“瞧我这脑子,竟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说完立即起身,伸手请道:“秦将军此次奉王妃之命出城慰问大军,现三军将士已在外等候多时,还请秦将军移步。”
    秦似道起了身却未动,口里连连推辞着,“不了不了,并州冬日天寒地冻,王妃命我前来无外乎走个过场,看一下将士们过得可好,魏将军还是下令让众将士早些回营,莫要冻着。再说我这次来,可不简简单单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秦似道意味深长说道。
    “哦?”魏达对此并不见惊奇,只淡淡一笑回着,“不知秦将军此次前来,王妃还交代了何事给您?”
    两人双双入座,面对面不过数尺,秦似道自是将魏达这意味深长的一笑看在了眼里,于是决定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魏将军是聪明人,那咱们便明人不说暗话。想必驻扎在城外的这几天,魏将军多多少少也揣摩清了王妃的那几分心思。城内是有时疫不假,但你我都清楚这不过是王妃阻止你进城的一个借口罢了,即便城内没有这场时疫,你今日仍是驻扎在城墙之外进不了城。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何。”
    魏达放下手中茶杯,对自己所受的“不公”待遇虽抱有一声轻叹,但亦是理解,坦然接受,“我随王爷东征数月,现在突然而回,王妃疑我有诈,不可全然信之准我入城门,我自是理解,毕竟现下王爷初定长安,各方余孽一时难以除尽,小心谨慎处之没什么不好,我魏达堂堂七尺男儿这点委屈还是受得起的,这事不怪王妃。”
    没听到想听的话,秦似道顿了下,刻意压低放缓了声,有心提醒着,“除了这个,难道魏将军还未想起自己做了有何不妥之事吗?”
    “……”,魏达茫然望向正别有意味打量着他的秦似道,心下有所动摇,又连忙把归来的一些列事情都一件件仔细捋了个清,确实没找到有何不规不距不妥之事呀,只好抬手作揖向秦似道求道:“还请秦将军示意。”
    念着还要赶回去复命,秦似道也不做啰嗦,直接点明,“魏将军这官做得越发大,怎么却将这入关的最基本规矩都忘了?但凡大军入西境,需提交入关军牒给大风关守将将领,然后再由大风关派人将入关的军牒快马送至并州城,待王妃批阅准许后才可入关。为何魏将军突然率大军归来,兵临城下,而我并州众人却不曾得到一则关于你入关的军牒与消息?对此,魏将军可否为在下,还有王妃和城内其他将领解惑一二?”
    “不可能!”魏达一把站起,满脸惊愕,不敢置信,嘴里不停解释道:“我入关前早将军牒交与大风关守将将领王子天,他是我拜把的兄弟,做事更是尽忠职守,不可能没有把我入关军牒派人送至并州城?”
    “……”,这下秦似道有些蒙了,魏达所言与昨日众将领所商讨的相差太大,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时让他也不知到底该信谁。
    秦似道疑惑不已,双眼眯得细长,牢牢盯着眼前同样疑惑不堪的魏达,突然脑中精光一闪冲破心中混沌,好奇问道:“魏将军递了入关军牒,但并州城未接到确也是不假。既然未接到,王妃自是无法批阅准你入关,那魏将军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魏达凝眉一沉,立即回道:“当日我率大军在大风关外等候入关消息,军牒刚出大风关没几日,就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大股胡人军队入侵大风关,全是精兵强将战斗力甚强,王将军怕我部受损,便开关放我军进关暂避。幸好王将军有先见之明,这股胡兵委实难对付,我的军队再加上大风关的天险重兵与之血战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将此股胡人军队退却,可还是不小心让一部分漏网之鱼跑了进来。王将军因是大风关守关将领,不能擅自离关追敌,只好事随突变先斩后奏,让我带着大军务必将这些个胡人剿杀干净,莫危害至并州城。因此我才会日夜不停紧追猛赶剿杀胡匪一路到了并州城,却没曾想到大风关送至并州城的入关军牒竟还未到,怪不得王妃会怀疑我不准我入城,要换做是我,出于对全城安危考虑也会如此。”
    “原来是这样!”秦似道肩头一松,恍然大悟道。
    魏达连忙起身,向他品阶还要低一品的秦似道跪地求道:“魏达此次奉王爷回来接王妃与世子前往长安团聚,本是好事一件却没想到中途会碰到如此一遭变故,犯下大错。魏达自知未经准许擅自入关乃是死罪,不可饶恕,在下也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但还是请秦将军回去之后替在下向王妃说明此事,求王妃可暂缓在下死罪,待在下安全将王妃与世子二人送至王爷身边,在下定慷慨赴死,绝无怨言。”
    秦似道连忙将魏达扶起,好言安慰道:“魏将军擅自入关也是事发突然的应急之变,有罪但还不至于论死,在下回去后定会讲此事与王妃说清楚,替魏将军求情,让您可早日入城。”
    “那真是多谢秦将军了!”魏达感激道。
    “魏将军客气了,您我同僚又相识数年,你的为人下官还是信得过的,如今您有难,下官不帮你还能帮谁?”秦似道正气凛然说着,扶着魏达的手却一直紧抓着不舍得放,继续好言安慰着,“您随王爷东征长安平定大局劳苦功高,现在又派您来接王妃与世子,可见王爷对您的器重,到了长安之后,王爷定不会治您这点小罪,说不定您还会连升几级官拜一品大将军呢,到时候苟富贵,还希望魏将军您莫忘了我这个穷兄弟呀!“
    魏达勉强笑笑,并未因秦似道之言心情有所好转,仍有些悲观,“秦将军今日之恩魏达自是不会忘,只不过上意如何不是你我这些做属下可以左右的,若魏达有幸苟活下来,自当衔草结环以报。”
    得了辅佐王爷上位的大功臣这句话,秦似道自是喜笑颜开,以茶代酒与魏达干了一杯便准备打道回府回去复命了,却见他那双细长眼睛狐疑打量了帐内一圈,鼻子还使劲嗅了嗅,转头好奇问着魏达,“魏将军帐内怎闻不到一丝药味?我记得司药坊昨日已把防治时疫的药物都投放了下来,可是受潮不能用了?”
    魏达眼睛未慌,立即解释道:“这倒没有,只不过粥少僧多,为免引起分配不公,在下只好让随军大夫将药包一分为二,尽量做到人人有份,这不还未分拆完毕,所以全营上下暂时还闻不到药味。”
    秦似道意不在此,并未对怎么听魏达的解释,只听得药还未分,连忙说道:“魏将军可否拿一包药给在下?你也知道这城内时疫横行不及你营中安全,在下现在就要回城,回去前还是想用药物预防一下,这样进去也安心一些。”
    活人惜命没有对错,魏达自是不会拒绝,连忙派人去药帐处拿了一包还未拆分的药,好意说道:“这药熬煮至少也要一个时辰,不若秦将军再在帐内多留一会儿,待药煎好之后便立刻给你送来服下。”
    “不用这么麻烦。这药虽是熬用服下,但也可放至火中以药烟熏预防时疫,虽然作用不及汤药大,但时间紧急也只能行此权宜之法,汤药回去补上也不迟。”
    说完,秦似道便将手中药包拆开,将里面药材连同包药的油纸都一并扔进了炭盆之中,木炭明亮通红,不一会儿满帐便药烟弥漫药气熏人,魏达一众将士受不了如此大的烟熏药味,皆捂鼻退出了帐外,只余秦似道一人在里怡然自得享受药熏,足足等药烟散尽才舍得出来。
    送走秦似道,魏达与卫沉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看着不远处又重新合上恢复如初的高耸城门,心中各有思量。
    “将军,你觉得那位秦将军说的话可信吗?”卫沉不及魏达沉得住气,先开口问道。
    魏达摇了摇头,还是严谨说道:“半真半假吧!”
    卫沉不这么认为,“属下怎么觉得这位秦将军嘴里说的话,十句找不出一句是真的。”
    “话虽真假难辨,但身体却能告诉真假。”魏达回想着方才与秦似道的短暂相处,细作解释道:“你没与他打过交道,自是不了解此人性子。这位秦将军虽有个从四品忠武将军的品阶,却并非是靠战场拼杀挣来,不过是沾了他老子和他妻族的光,王爷才勉强容了他做了个闲职将军。可惜此人不思进取,平日里好吃懒做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嘴上更没个把门的,经常乱说话得罪人,遭人排挤,我估计这次也是如此。”
    听魏达这么一说,卫沉懂了,“像你这么说,这位秦将军不过是个遭人厌的草包将军,那将军你方才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编出这么大一借口来圆谎,属下当时在外面听着,真怕您一不小心就把这弥天大谎说漏了,让他找到破绽。”
    魏达笑笑,并未有此担心,“我这谎虽不完美,但应付秦似道还是绰绰有余。只要他找不出破绽,城内的那群智囊幕僚也定找不到丝毫破绽。”
    “这……”,卫沉一时跟不上魏达的意思,细想片刻才略有恍然大悟,“将军的意思是说……这位草包将军,说不定会帮到我们!”
    魏达点了点头,“这位秦将军的嘴就是个有无数个眼的漏洞,任何话只要一经他的嘴里说出来,即便我编的谎言再天衣无缝,也会被他说得破绽百出,到时谁还分得清我话中真假。”
    敌人变助攻,这般个好事谁能不高兴,卫沉不禁有些飘起来,“其实方才这位秦将军有一点说得挺对的,这些个大事就不应该交给一个女人掌管。这位端王妃地位再尊贵,也终究不过是个女子,做事这般小心翼翼谨慎甚微,选了这么一个草包前来探底,这不是变相在助我们早日得胜吗?”
    “卫副将,”魏达难得一次这般陌生称呼卫沉,异常严肃说道,“本将以多年战场经验送你一句话,莫要轻视你的任何一个敌人,无论她是柔弱可欺的女子还是命不久矣的老人,否则你将会因为你的轻视付出惨重代价,甚至包括你这条命。”
    他自当魏达随身亲卫以来,从未见他有此这般严厉,卫沉连忙低头认错道:“将军教诲,属下记住了。”
    认错并不等于知错,更不等于会改错且不再犯错,人之性格已成又岂是他人三言两句就可改之易之的,魏达听后也只是听听便过,未做纠缠,转而吩咐道:“等会儿你去把昨日城内投放下来的药材分发给各营,但记住,无需煎煮服用,只学方才秦似道之举连药带纸一并烧之药熏即可。无论这城内有无时疫,未雨绸缪多是无错。”
    军中也有随行杏林圣手,早已再三检查过城内投放的药材确实是用于治疗时疫之疾的药,且未曾发现药材有动过什么手脚,再加上方才秦似道亲自试用无碍,所以对魏达此吩咐,卫沉并未有所意义,听话领命而去。
    “还有,”魏达又突然开口,卫沉连忙回头静听吩咐,“你私自派人送至北胡的信已被我截下,你在大风关的人也被我的人悄然换下,你所留下的一切命令皆已作废,包括你让人每日必鞭打王子天三百下的命令。”
    卫沉是他随身亲卫不假,可此卫非彼魏,乃是主上特意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的,说是辅助,其实更是监视,他心中有数,只要卫沉所作所为不要太过分,他自是不会多做追究,可大风关内的事,他魏达实难忍之。
    卫沉有些吃惊,头微垂着一时忘了抬起,眼珠慌乱在眼眶不停打转,刚组织起语言想辩解一二但还是被魏达抢了先,只能望着他冷硬的身影听到,“主上派你来的目的我心知肚明,我魏达自会竭尽全力完成主上嘱托,但是,你既已从军入我麾下便是我魏达的兵,一言一行皆以本将之令行事。若你再擅自越俎传达军令,乱我大军坏我大事,本将绝不轻饶,定按照军法将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即便主上问起,我魏达亦会据理力争,不惧责罚。”
    “……是,将军。”卫沉迟迟一回,双眼深深望了一眼风雪之中的冷硬背影,然后才转身无声离去。
    秦似道走了,卫沉也离开了,魏达一人站在营门处一动不动望着前面紧闭如初的森严城门,心中颇是五味杂陈。想往时他曾不知多少次快马扬鞭疾驰入城去,畅通无阻似归家,而如今城门依旧,城内好友俱在,他却被阻挡在一扇城门之外,让他有一种家门在前却不得归的幸酸生悲之感。
    明明他的家在京城,故乡乃是长安,可从军数载下来,他却对脚下这片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土地生了不应有的感情,他在这里拼搏杀敌建功立业,这里有他的生死兄弟良师益友,有他人生中最肆意快活的日子,这是他客居的陌生异乡,也是他不可割舍的新乡,更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风雪没脸,临立家门之前却归不得,除了仰天无奈一声长叹,他,无话可说,怪只能怪命运弄人,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