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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山鬼(十)
    菜香和酒香一齐在宽敞的屋中飘散,和着竹叶的清气,混杂成一种让人心安的味道。
    他们五人相识以来惯常刀口舔血,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所以这顿饭吃吃停停,一直到太阳偏西,仍未停止。
    许宁也酒量颇浅,话虽没套出什么,被灌了大半坛竹叶青后却也面色潮红起来,闭着眼睛摆手:“我真的不喝了,你们再逼我,我,我就生气了……”
    “谁、谁管你生不生气啊。”乐凡醉醺醺地端着一只碗,对着虚空做了个干杯的手势,“晋知,宁也这人酒量不行,还是咱哥俩干一杯的好。”
    “我在这儿呢,乐凡你干、干错地方了。”孟晋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把伸手想将乐凡拽过来,哪知两个人都没站稳,一块儿跌倒在地上,齐声叫道:“啊哟!”
    陆信南喝得最多,此时却面色沉静,不吵不闹,一双眼睛仍然明亮极了,也不知是醒着还是醉了,透着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味道。
    跌倒在地上就这么打起鼾来的乐凡惹得乐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里屋取毛毯。
    云容今夜也喝了不少酒,但先前起哄罚她的酒都被陆信南轻飘飘的一句“让姑娘家受罚我陆少侠以后脸往哪搁”给挡了过去,加上她酒量其实不差,所以此时仍然十分清醒。
    她见大伙都喝得东倒西歪,便起身将孟晋知和乐凡搀到了竹椅上,又浸了块毛巾给他们擦脸。
    她做完这些,见许宁也呼吸沉重地闭着眼,赶忙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渴不渴?”
    “嗯?”许宁也醉眼朦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迷糊道,“容儿,你、你也要找我喝酒么?”
    “都这样了还喝,他们到底给你灌了多少酒?”
    云容听他亲昵地唤自己的闺名,面上飞起一抹红晕,但他后面的话却让她无可奈何,又晓得他喉咙难受,只好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喂他:“现在是痛快了,明天早上头疼怎么办?”
    “能、能怎么办?疼就疼呗。”乐凡忽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手舞足蹈,“宁也,福宝的礼物你可真是费、费心啦!”
    温水滑过喉咙,许宁也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些,声音也就稳了些:“我不是福宝干爹么?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真要算起来,我家福宝认了你做干爹,还是我占、占了便宜呢!倒是你,什么时候才、才给我家福宝找个干娘……”乐凡语无伦次地说着醉话,“宁也,我可告诉你,要是你对阿容有意,可要、可要快些下手,好姑娘都很抢手的。”
    乐凡的话猝不及防地传入耳中,云容猛地睁大了水眸,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氲满了水意,手上不由一颤,水差点洒出来。
    许宁也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头来迷糊地瞅了一眼,刚要说什么,此刻酒意却汹涌而上,让他只得重重呼了口气,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好在乐夫人就在这时抱着毛毯走了过来,对着满屋狼藉笑着摇了摇头:“天也快黑了,要不把他们扶到屋里去睡吧。”
    “好。”云容赶紧压下方才翻涌的思绪,一面帮忙一面问:“夫人,你这儿有醒酒药么?喝了这么些酒,我怕他们明早醒来头疼。”
    “夫君平常滴酒不沾,我也喝得少,现成的醒酒药倒是没备过。”乐夫人想了想,“不过配醒酒汤的药材屋里应该有,我去瞧瞧。”
    “这边有我,夫人你快去吧。”云容从乐夫人手里扶过孟晋知,将他们几人都搀进了各自的屋里。
    屋里只剩下许宁也跟陆信南,云容见许宁也靠在椅背上睡得极沉,便先走到陆信南身边,轻声道:“你还走不走得了?”
    “我像走不了的样子么?”陆信南用似醉非醉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从容站起身来,抬脚走了两步。
    云容见他方向不对,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他,一本正经走着路的陆信南就迎头撞到了墙上。
    云容哭笑不得,赶忙将他拉了回来:“早说你醉了,还不肯认。赶紧回屋歇着。”
    她默默搀着陆信南往回走,陆信南便也闷着头跟她一道,眸子依然明如寒星,仍像是清醒的模样。
    云容不知道这是否是他行走江湖多年养成的习惯,脑中却忽然一激灵。
    她见四下无人,鬼使神差道:“信南……五年前,你是不是见过我?”
    “是啊。”酒醉之后,他的声音沾了一丝奇异的慵懒,“我在青山山顶见过你,那时的你……很漂亮!”
    云容心中一凛,立即想起自己与许宁也在青山山脚看见他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
    “怎么?你、你怕我会告诉别人么?”陆信南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声音却仍是慵懒而沙哑的。
    云容沉默许久,一时竟也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想了想才说:“我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也晓得我的身份终有一天会被揭破,只是没想到我竟让你看见了,也怪不得你当初第一眼见我时会是那个表情。”
    他们初见,正是陆信南被人追杀的时候,她和许宁也路过,一看便知道又是一起杀人夺宝事件,便出手帮了陆信南。
    陆信南那时见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和不解,而后就一副感激的表情,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试探过什么,若不是此次去青山他露了破绽,只怕云容也猜不到原来他早已知晓自己不是凡人。
    “青山已经让很多人丢了性命了,我也曾想过,当初是不是应该彻底封山的,只是一时心软,才……”她顿住,见陆信南双眼已经微微眯起,像是终于睡了,这才轻声吐出她在心底想了好几日的话,“才造成今日之祸,我心里总是不安。”
    她将陆信南扶到榻上躺下,忽然觉得自己通篇的话都毫无用处,不由苦笑:“罢了,事情已然发生了,我又想这么多作甚呢?人死万事空,这些话除了在心里想想,还能怎么样呢?”
    云容心头仍未放松,低着头走出门去,见许宁也仍窝在椅子上睡觉,想将他搀起来,却怎么都拽不动他。
    她好说歹说,他却始终半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睡意沉沉:“唔……”
    云容没料到其他人都顺利地送了回去,却在许宁也这里栽了跟头。
    她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却还是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着他面色绯红衣领半开,呼吸里带着些微酒气。
    气恼地瞪了许宁也一会,云容忽然意识到他领口还敞开着,不由脸上一热,赶忙挪开了视线。
    看着这个一贯最清醒的人在痛饮之后酣然入睡,她的恼意逐渐被一种莫名的温柔情绪取代,于是抬手拢好他的衣领,将乐夫人先前拿出来的毛毯轻轻搭了在他肩上。
    乐夫人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悄悄抿嘴笑了笑,柔声细语道:“阿容,制醒酒汤的药材基本都有,只是葛花没了。”
    “天色还不晚,要不我去采些回来吧。”云容探头望了望天,“葛花长在百草谷哪头?”
    “在东南边,挨着天门山那头。地方倒是不太远,就是天快黑了……”乐夫人犹豫了一下,“你稍等一下,我把福宝带上,咱们一块去。”
    “看你说的。”云容赶忙拦住乐夫人,笑道,“夜探青山都干过了,还怕采不到百草谷的葛花么?乐夫人,你就安心在家里带福宝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乐夫人还要再说,云容已经跑到了门口,她挥了挥手:“你记得把这条路上的机关关上就好啦,我去去就回。”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沉未沉。
    云容独自一人走在百草谷的琪花瑶草之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她清楚这样的苦恼无济于事,却又无法放任自己这样轻易地将一切抛开,只好埋着头,沿着东南方向一路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了潺潺水声。
    云容抬头,见远处的晚霞中隐约浮现出天门洞的形状,心知自己已经到了百草谷和天门山的交界处。
    她提起精神,仔细挑了些尚未全开的的葛花,又抖开包袱一一装好,随即抹了把汗,走到溪边,想洗把脸。
    蹲下身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容颜,不知为何,云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奇异的直觉,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身白衣的临渊负手而立,站在她身后。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黑夜与白昼在天边交汇,传说是一天之中百鬼横行、阴阳交界的时刻。
    然而在这样晦暗的光线里,本是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明像是堕入了地狱里,周身散发着阴冷和幽暗,清隽的眉眼间更是布满了戾色——顷刻之间,她几乎怀疑自己也在竹林居里喝醉了酒,否则,否则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上神?”她不确定地唤他。
    她的话无人应答,林中只有风声呼啸和临渊那淡淡投来的一眼。
    云容来不及多想他这一眼,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传闻来。
    千年前的临渊上神和天界决裂,似乎,好像,就隐约有堕魔的迹象。
    无人知晓这个传闻是真是假,只知晓临渊的确是六界唯一不能惹的人,能从那么多天兵和上神手中全身而退不说,还反杀了天界近大半的上神,就可知他的实力。
    云容心尖微微一震,心中登时复杂至极。
    临渊向来不爱理俗事,可这次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面前,为的是什么,她明白。
    这种感觉太过微妙,既非喜悦也非憎恶,既非期待也非恐惧,非要形容的话,大约是一种不够纯粹的惶惑。
    “去过青山了?”临渊轻缓无波的语气让云容微微一愣,而后复杂地看着他,轻声道:“是。”
    临渊轻瞥了她一眼:“有何发现?”
    “公子没有亲自去查么?”云容忍不住问。
    以临渊的实力,想要去青山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般简单,根本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可他现在却来问自己查探的情况,着实让云容有些不大能理解。
    “这是你之事,我若插手,会影响原本的结局……”临渊依旧是那么平静,“你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因此我来提醒你,远离这些凡人,否则将来有一日,你必定会因他们而死。”
    他午时本是陪着浮生的,可却突然看见青山的运势不对,这才推演了一卦,算到了云容的结局,因此前来给她一个提醒。
    不是为了云容身上的玉髓,而是因为她是人间这千年来难得生出灵智的山鬼。
    云容忽然笑了:“这是公子看到的未来么?”
    临渊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云容知晓了,可是,公子,人生在世,总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不是凡人,这些年来的生活,已让我拥有了一颗凡心。”云容对临渊行了一礼,“我很感激公子特意来告知我这个消息,至于玉髓——若将来我真是如公子看到的未来那样,那么云容必不会小气,一定会将公子要的东西给公子。”
    临渊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不会干预,于是转身离去。
    云容松了口气,见临渊来此当真只是好心,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身为山鬼,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身怀的那份玉髓临渊要来究竟是做何用的。
    可是也因此,她才不能把东西给临渊,无论是为了那个姑娘还是临渊,她都不能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然而,她若死去,这世间的一切也与她无关了,玉髓落到谁手里也并无多大关系。
    可她不仅是山鬼,还是云容,这个世上还有她的朋友,她必须要为他们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中求得一线生机,所以玉髓就一定要给临渊。
    这六界中,除了他,再无人有这个能力。
    或许她做了这样的决定,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可她不悔。
    从她入世的那一刻起,她的因缘便已经和他们牵扯在一起了,不帮他们的理由有很多,可帮他们的理由却只有一个——因果关系,缘分使然,什么都不做的话,她怕将来后悔。
    在江湖行走这几年的经验告诉她:宁肯做错也不要后悔。
    后悔才是最大的错,并且永生无可挽回。
    ——
    云容心知自己必须在天亮前回去,身形一颤,在林间掠过,只是突然得知了自己的结局,难免让她有些怪异。
    云容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万分异样地想——临渊上神说话真是直白,大咧咧地告诉自己,她的结局一定是以死亡为结束的,这让一个生命悠长的神仙如何接受这样的结局?
    月亮已经升上了头顶,将林中所有的倒影缓慢拉长。
    云容运起仙力,身影快速地向前飘去,将漫天晨星抛在脑后。
    好在乐凡夫妇性喜清净,偌大的百草谷中机关虽多,却几乎没有侍从,于是云容得以在天亮前溜进房门,趁着夜色悄悄瞒过了其他几个宿醉未醒的剑友,直到关上屋门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云容把临渊的说的话在心中捋了一遍,正想得出神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阿容,你在房里么?”
    信南来了?!
    云容其实有些拿不准陆信南是否还记得他们昨夜说的话,只是此刻自己脸上的担忧隐藏不了,不想让他担心,便用凉水匆匆洗了个脸,果然从铜镜里看到了自己微红的面颊——活脱脱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这招颇妙,不由朝镜中面色酡红的姑娘眨了眨眼,笑中透着两分狡黠,镜中人便也含着笑意回望她,顾盼神飞,完全不见了那丝忧心。
    云容定了定神,回身将床帘放下来,胡乱地扯了扯,然后随手披上外衣,拉开了门。
    阳光霍然射进门来,光中那人面目看不分明,只有黑色的衣袍流淌着暗沉的色彩,好似一柄挺直的□□。
    不见云容应声,陆信南原还有两分担忧,此时瞧见她脸上的红晕,不由明白过来,笑道:“刚起来?”
    “刚起不久。”云容侧身让他进门,落落大方道,“让你久等啦。”
    “看来乐凡私藏的竹叶青劲儿真是不小,连我们云大姑娘也没扛住。”陆信南含笑坐在桌边,“昨晚睡得好么?”
    “头有些晕,其他倒没什么妨碍。”云容横了他一眼,“我们陆少侠不也醉了么?”
    “哪有这回事。”陆信南一本正经,“我昨晚明明自己回的房——”
    “头上的包还没消呢,陆少侠你能不能照照镜子再说话?”云容再忍不住,望着他笑弯了眼睛,“难不成你昨晚撞墙是撞着玩儿?”
    陆信南脸色一黑,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这是撞墙撞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被咱们许少侠打的?”云容拧了块热毛巾递过去,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吧,一大清早找我做什么?”
    “他醉得比我还厉害,打得着我么?咱们几个人里现在就我一人能动弹,可不得我来找你么?”
    陆信南用毛巾捂着脑袋,心说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面上却不肯流露出一星半点来:“乐夫人说一直没见你带醒酒药去找她,怕你找不着路,可福宝那边她又走不开,所以喊我跑一趟。”
    云容原本还含笑听着,到了后来却一个激灵——糟了,醒酒药!
    昨晚忙乱太过,完全忘了醒酒药的事,不过好在那草药被她随手扔在床上,倒也没丢。
    她脑中电光火石,顷刻间闪过数个念头,当下缓缓起身道:“好,我去给你拿。”
    她转身要走,却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往桌边一歪,衣袖将桌上的茶杯带翻,过夜的茶水洒了一襟。
    陆信南一愣,抢上前扶住了她。
    他正要蹙眉,忽而看清她侧脸尚未消散的绯色,回过神来,大笑道:“你自己也醉了罢,还逞强不是?”
    “我、我不过是方才没站稳,哪里醉了?”她半羞半恼,像是嘴硬不认,心里却暗自懊恼,怎的分了神?只怕信南又要打趣她了。
    而陆信南果不其然,笑得愈发促狭:“我就说么,晋知也就罢了,你们几个哪里喝得过我?我都迷迷糊糊了,你们几个哪有不醉的道理。竹叶青后劲大,你赶紧换件衣裳歇歇。”
    “酒量好了不起么?药材我自己带去,不劳烦许少侠了。”云容索性哼了一声,走到门边,“我要换衣裳啦,送客!”
    陆信南难得见到她这副任性的小模样,当即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好罢,那我先去,你快些过来。乐夫人熬了百合莲子粥,还在锅里热着呢。”
    云容目送他出门,下意识地叹了口气,面上的松快不再。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说自己可不要露馅了,随后包好药材,匆匆换了件碧色的宽袖长裙,出门前却忽然想起什么,不由笑道:“一个个的都想着比酒量,连这个弯儿都转不过来——我昨晚的酒不都被你们挡了么?压根就没喝几杯,哪里会醉呢?”
    还没走到竹林居门口,云容便听到里头传出孟晋知的声音:“嘿,谁说我昨晚醉了?你瞧宁也乐凡他们还没睡醒,我可好端端坐在这儿呢。”
    “你昨晚没醉?那你还记得是谁任劳任怨把你送回去的么?”陆信南哼了一声,指指自己,“酒量不行也不丢人,晋知你就认了罢。”
    他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人笑道:“是呀,不丢人。”
    陆信南脸上倏然变色,赶忙扭头朝来人使了个眼色:“阿容,你来啦。”
    “是啊,来晚啦。”云容晓得他的意思,倒也没当着乐凡揭他的底。
    她压根没往桌边走,反而径直把墙角的砂锅从小火炉上端了下来。
    这只砂锅通体莹润,外层的白釉上得极好,一丝一毫也没剥落,像是积年的旧物,此时白气涌出陶盖上的双孔,发出鸣笛一般好听的声音。
    云容一边舀粥,一边头也不回道:“再过一刻钟火候就过啦,你们怎么不早些端下来?还等着人家乐夫人送到你们手边啊?”
    “嘿嘿,我们不是在等你么?云大姑娘不来,我们怎么好意思先喝。”孟晋知只羞赧了一瞬,脸皮立马又厚了回来,“粥一端开不就凉了么?”
    听他这样大言不惭,陆信南正要附和两句,就听云容笑道:“我什么时候比宁也还有面子啦?劳我们好端端的孟少侠和任劳任怨的许少侠好等。”
    “咳咳。”陆信南听到任劳任怨四字,赶忙清了清嗓子,往墙角蹭了过去,“你歇会儿,我来我来。”
    “地方窄,你就别添乱啦。”云容口中虽然开着玩笑,手上却没停过,转眼两碗热粥就摆在了案上,香气袅袅飘散。
    孟晋知昨夜除了喝酒,什么都没吃,此刻饿得很,蹿上来就抢了一碗,被烫得嗷嗷直叫却仍不忘由衷赞道:“啊哟——好喝!”
    “晋知你慢点儿喝,小心烫。”温和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云容惊喜抬头,见乐夫人抱着福宝走进门来,连忙迎了上去:“夫人早。乐凡还没醒么?”
    “可不是。”乐夫人笑道,“昨天喝得忘形了些,他们四个都还睡着呢。”
    “醒酒药在这儿,我昨晚忘了送来啦。”云容脸上微微变色,将包袱递过去,顺带把福宝接了过来。
    乐夫人笑着将药材分门别类,放进瓮里捣碎:“粥还好喝么?”
    孟晋知捧着今天早上的第三碗粥,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
    云容便笑道:“夫人做的,能不好喝么?”
    “可不是,乐凡这小子好福气。”陆信南将粥喝净,默默走到墙角给乐夫人帮忙。
    孟晋知好容易咽下嘴里那些鲜香软和的莲子,咕哝道:“也不晓得这安生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有一日便过一日呗!”陆信南无所谓地道。
    像他们这样在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能有一日这样平静的日子都是赚来的。
    乐夫人颇是遗憾:“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在百草谷安定下来……”可这注定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云容原本是在逗着福宝,听到这里,抬眸瞥了大家一眼,嘴边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大家都会好好的——即便以后这样相聚的日子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