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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天云宫(十九)
    楼煜和云千诺的这场仗打得很是艰难。
    两人的白衣皆被鲜血染红,就连薄底靴子的鞋底上都染上了暗红的血迹。
    在朔国的大营里斗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精疲力尽地背靠背,喘息急促,气息不平。
    周围的士兵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同时也被这血淋淋的场面给吓得不轻。
    现在这场面比起战场上其实更具有冲击力,战场上所有人都在拼死搏命,就算周围的情形再如何惨烈也没有人有功夫去管。
    但是此时,他们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可以称得上是单方面的屠杀。
    千军万马的士兵在这两白衣男女的面前竟像是木鸡瓦狗一般的不堪一击。
    漫天雪雨洒落在两人的白衣上,为那冷酷嗜血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杀意,仿佛是从地狱中而来的浴血修罗。
    两人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暗中调息,等待救援。
    “啊啊……杀了他们!”
    终于有人忍不住心神崩溃,不管不顾的举着兵器朝那对染血的白衣男女扑了过去。
    可惜却还没碰到对方一片衣角便被迎面而来的剑气给劈成了两半。
    云千诺冰冷地看着又一个死在自己剑下的朔国士兵,如玉的容颜上沾上了血渍,让她看上去多了一股妖冶感。
    厮杀再起,然而无论是云千诺还是楼煜都已是强弩之末,不多时,两人的身上便添了伤。
    突然,一支箭从远处射来,反应慢了一拍的楼煜没有躲过,被射中了右胳膊,拿着白虹的手一顿,手中的攻势也慢了下来。
    眉头紧皱,他看了看射进自己胳膊里的羽箭,面色不改地将之拔了出来。
    在他不远处的云千诺看见了,正欲闪身过去,却被七个朔国士兵给拦住了。
    很明显,他们看出了云千诺的打算,想要把她困死在这里,让她无法去帮楼煜。
    这七个人反应与招式一致,这一刹,便将弯刀齐齐刺向她。
    云千诺掠身而起。
    出招落了空,极快的收回凶器又再次刺出。
    他们要抓住的是云千诺身形下落而又无从发力腾身的瞬间,在这时候出手,任谁也不能活。
    然云千诺下落的速度却偏生比他们预料的慢了半拍,七个人的刀尖交错在一起,她脚尖轻飘飘地落在交错处。
    七个人立时收回刀,欲再次发力刺出。
    就是这顷刻间,她身形下落,人与纰瓴合一,飞速一个旋转,剑尖横扫七人颈部。
    千钧一发的关头,依然从容优雅如狂花落叶,带着极致的寒冷。
    六个人身形僵滞,片刻后栽倒在地,毙命。
    剩下的一个,是纰瓴剑尖扫到的最后一个,力道差之毫厘,不足以致命,只是颈部划出的那一道痕开始奔涌鲜血,让他失力。
    他眼神僵滞,行动迟缓地举起弯刀。
    云千诺反手将纰瓴提背到身后,身形极快地掠到他身后,左手扣住他后脑,右手扣住他下颚,随即施力。
    一声脆响。
    人应声颓然倒地。
    解决了这里,她掠到楼煜身旁,一剑斩杀了一个欲背后出手的朔国士兵。
    眸光一冷,纰瓴剑身白光大放,自她脚底蔓延出层层寒冰,离他们最近的几十个朔国士兵顿时被寒冰冻住。
    “叮——”
    放了一个大招,云千诺体力不支半跪在地,纰瓴剑尖插进冰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隐隐有冷汗。
    “你怎么样?”
    楼煜左手放在她纤细的背脊上,传输着内力给她。
    云千诺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耗费内力了。
    “援军再不来,你我今日恐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扶她起身,楼煜笑道:“放心,我楼煜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云千诺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楼煜没有过多解释,仰头看着天色,淡淡地道:“来了!”
    好像是要应证他的话一样,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震聋欲耳的奔腾的马蹄声,大地都在颤抖,众人纷纷调转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烟尘滚滚黑影绰绰。
    “这、这是离国军队。”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整个朔国大军里都开始骚乱起来。
    楼煜带着云千诺往外围冲去,现在这种情形下,谁也不能保证这些走投无路的朔国士兵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所以他们必须离开了。
    果然,就听见有人说:“既然到头来都是一死,那么我们也要找几个垫背的。”
    “不好!”楼煜心里暗道,脚下的速度加快。
    云千诺深吸一口气,提气减少他的阻力。
    可还是来不及,还没能完全冲出去,他们就被朔国大军给重重包围住了。
    两人停下来,彼此看了一眼,眼里都露出了笑意。
    “上一次,我输给了你,这一次,我们不妨再比比,看在援军过来之前,我们谁杀敌最多。”
    近乎是挑衅的眼神和不甘的语气,慢条斯理地拿出纰瓴,大有你不答应我就先给你一剑的样势。
    “好!”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想着撤退,都拿出了最后的精力来对付这些士兵。
    大军越来越近,他们也越来越撑不住了。
    “刺啦——”
    云千诺右肩被带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忍着痛,她反手一剑,了结了偷袭她的人。
    “躲开——”
    楼煜朝她大喊,随手挥开跟前的人,向她冲过去。
    云千诺回身,看见的就是迎面朝自己劈下来的弯刀,她眼里清晰的倒映着越来越大的利刃,没有半分波动。
    “咻——”
    “噗——”
    泛着冷光的羽箭破空而来,一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云千诺抬眼看去,正好看见从空中落下,骑在马背上的阿如,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青色的大弓,脸上充满了杀意。
    大军已经到了,楼煜一把拽住她,与大军汇合。
    “天云宫所属,保护宫主!”
    阿如冷然的声音中带着凌厉的杀意,她所过之处,带起漫天的哀嚎声。
    “呃……”
    云千诺脚下一个踉跄,楼煜扶住她:“没事吧?”
    问这话的时候他已然看见了她肩头上的伤势,既然大局已定,他也不再多做停留,翻身上马带着她离去。
    阿如和天云宫的人随行。
    嘉禾古城中,云府。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房里端出来,进进出出的女子都穿着相同的服饰,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焦急和担忧。
    云千诺靠在床头,眸子半阖,身上换了白色的里衣,衬得她失血过多的面容愈发的苍白。
    “楼将军如何了?”
    “宫主放心,医女已经过去了,楼将军不会有事的。”阿如恭敬地道。
    “嗯。”
    知晓他无事,云千诺也撑不住了,合上眸子靠在大枕上沉沉睡去。
    俯身给她掖了掖被角,阿如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楼煜收拾好过来时,就见两个丫头守在门口,房内一片静谧。
    他刚要询问,就见阿如带着侍女有序地推开门进去,静悄悄地上前将白玉烛盏点上,燃上安神香后便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楼将军,我家宫主已经歇下,还请楼将军稍后再来。”阿如出来后,屈膝行了一礼,道。
    “她……无事了吧?”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
    阿如浅浅一笑:“劳将军挂念,我家宫主已经无事了。”
    “那就好。若她醒了,你派人来告知我一声。”
    “是。”
    楼煜看了看禁闭的门口,终究还是抬脚离去了。
    阿如心里却是一叹,楼煜这个人是不错,可是他的义父……也不知宫主是个什么打算。
    天色渐晚,云府中人来人往,却在靠近那间歇了灯的房间时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动作轻小,就怕吵醒了房里睡着的人。
    直至夜幕降临,月色皎洁,星光璀璨,云府灯火辉煌。
    前厅的婢女来来往往,在各处偏殿、房间中穿梭,有的打扫,有的添置陈设,虽然忙碌,但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混乱之象。
    后边就不同了。
    月光照在府中的荷花池里,满池的荷花在月下轻舞,银白的月光照在宁静的花园里,投下一个修长的黑色倒影。
    白衣由远及近,路过他的婢女都会向他微微屈膝行礼,然后又离去,他则对着向自己行礼的婢女微微颔首,而后加快脚步,来到了房间门口。
    “你家宫主还未醒吗?”
    门口的婢女目不斜视:“是。”
    她话音一落,就听见房内传来女子还略有些嘶哑的声音:“来人。”
    顿时,门口的婢女鱼跃而进,漆黑的房间倏地亮了起来,还能看见倒映在窗户纸上的窈窕身影。
    楼煜转身,背对着房间。
    阿如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房间门口的楼煜,又仔细瞅了眼房间里的灯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几步上前,对他行了礼后就进了房间。
    不多时,里面收拾好了,婢女们端着水盆出来。
    阿如最后一个出来,上前给楼煜行礼,道:“楼将军,我家宫主有请。”
    “嗯。”
    他抬脚进去,鼻尖萦绕着缕缕茶香,然后在茶几前坐下,端详着对面女子的容颜。
    血渍已经没了,露出了她绝色的容颜,但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很,一袭素白的衣裙,青丝披散在身后,没有用任何首饰,如此简单的装扮更显得她清冷。
    她坐在茶几前,旁边是煮水的小炉,火不大,正细细的煮着。
    看着缓缓吞吐的火舌,她也不抬头,轻声道:“这是去年年初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是我宫中最好的茶水……”
    她声音渐小,出了会儿神,突然惊醒,看了看已经磨好茶叶的茶壶,又看了看快开的水,一手连忙拿过帕子垫上壶柄握住,另一只手拿过茶筅,双眼紧紧盯着水壶,听得水沸三声,立刻提了起来,往壶中注去。
    “滋——”
    茶叶迅速翻滚起来,发得很快,汤花泛起,幻化成各种图案。
    她熟练地一手平缓注水,一手用茶筅在壶中搅弄、击打、拂动,一滴却也不曾溅出。
    这一番点拂功夫显得极为娴熟精到。
    “好了。”她放下水壶和茶筅,盖上茶壶,袖底生风,轻轻一拂便灭了火炉,抬头看他,“试试?”
    他轻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里闪过一抹赞许:“不错!”
    云千诺亦笑:“能得你一句不错,看来我这茶水倒真是不错。”
    她的话锋一转,“战事,已经平息了吧?”
    “平息了。”
    他突然淡下来的语气让她不禁眉头微皱,想到了什么,她问:“此次带兵援助的人是谁?”
    “柒风。”
    云千诺疑惑地盯着他,显然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楼煜这才想起她并不知柒风是谁:“你还知道天云宫当初劫了左丞相和我义父的财物之后,第一次领兵攻打天云宫的人是谁吗?”他的表情颇为无奈,眼里却有着说不清的柔和。
    “是他?”俏脸上再怎么平静,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竟然是那个废物。”
    “……”挠了挠眉头,楼煜心想不愧是天云宫的宫主,就连这语气这态度简直和当初那个紫衣姑娘提起柒风时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应该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么?
    心下一动,云千诺却是明白了为何会是柒风领兵来救他们。
    柒风是澈王的人,楼煜是澈王的义子,但后者被困于朔国大军之中,此时就必须要派一个人来完成后续计划。
    然而以澈王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允许其他人来抢了这份功劳,尤其是太子和齐王的人。
    如果楼煜不幸死在朔国大军中,那么还有柒风在;相反,若楼煜平安无事,柒风带兵前来也能共同分这军功。
    说白了,无论最后结局如何,这份军功都会落在澈王的人的头上。
    “你……”她迟疑。
    见她如此,楼煜如何不知她是猜到了什么,心底流过淡淡的暖流,不由舒展了眉头:“义父的打算我能猜到几分。他虽然与敌国暗中来往,可是他最终还是救了我,也派柒风击退了朔国大军。义父,应该悔过了。”最后这句话他说得略有犹豫。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云千诺看住他,“连你自己都如此不确定,你真的能说你相信他?”
    楼煜沉默。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
    “不,你说得对,是我将这一切想的太过简单。”他摇头笑道。
    随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待云千诺察觉手中的茶微凉时,唤了他一声:“楼煜。”
    他没有应。
    她探身看过去,不由一愣。他呼吸平缓无声,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竟然在这一片幽幽茶香中手支着额头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她有些无奈,想到他今天回来后就没有休息过,脸上有着淡淡的心疼。
    她没有叫醒他,转身走到她那宽阔屋子另一边的两个衣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拿出了一件白布的披风,走回去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向屋子后部的屏风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回头看了楼煜一眼,又看了看茶几上香气四溢的茶,摇了摇头,一笑,自语道:“可惜了我的茶!”
    说罢,转身走到屏风后边去了。
    屏风后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有通往二楼铺着地毯的楼梯,还有一扇小门。
    她推开门,向屋后的小花园走去。
    月光如水,在她的身边浮动,映出她朦胧而绝美的身姿。
    她的眸子亮若星辰,在月下如露珠般晶莹透亮,闪着幽幽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地氤氲在她的身边。
    她缓步走进花园里,白色的长裙如皎洁的月色般氲着莹色。
    云千诺闭上了眼,微仰着头,深深呼吸。
    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她睁开眼,未及回头,一件白色披风就已在她的肩头。
    “你还有伤在身,多注意点。”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轻轻的微笑。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回去。”
    “好。”
    “回去后,我就向天云宫提亲,可好?”
    云千诺会心一笑,微微点头。
    执你之手,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