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横交错的密林里,鲜血流淌,五千人的尸体或叠在一起,或肆意躺在一边,但无一例外都是一剑毙命,足以可见下手之人的狠辣与利落。
不远处,一抹窈窕的白影静静地看着这可以算得上单方面的屠杀,抿紧了唇角,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动。
“宫主,温琼已经探查过了,天门山周围已经没有澈王的人了。”一身紫衣的阿紫出现在她身后,抱拳低头。
“让她们回来吧。”
“是。”
阿紫领命而去。
云千诺又看了几眼这修罗场,收回目光,往天门山脚下走去,果然看到了那批精锐的黑衣人。
袖中的墨色圆形令牌微凉,她心里打定了主意。
“今日多谢诸位的帮助,这块令牌请你们交还给齐王殿下。”墨色圆形令牌被她递至黑衣人首领的身前。
黑衣人首领有些迟疑:“这……云宫主不妨亲自将东西还给王爷。”
“本宫终究是江湖中人,再与齐王殿下扯上关系,于王爷而言并无好处。”她已经不愿意再和皇室有什么关系,因此说话格外的不留情面。
“至于王爷拜托本宫的事,三日后天云宫自会给他一个答案。”
黑衣人首领见她没有要再回京城的意思,也不勉强,接过她手中的墨色圆形令牌,道:“云宫主的话属下必定会带到。”他朝身后站得整齐而肃杀的黑衣人摆了摆手,“走!”
黑衣人们无声地跟着他们的首领,尽数没入林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宫主。”一黄衣女子从远处而来,看见云千诺她抱拳跪下,“宫主,宫中的姐妹们已经全部撤回来了。”
“我知道了。温琼,我这里有一件要紧事要你去办。”
黄衣女子也不问什么事,只是沉默地听云千诺吩咐:“齐王散布了大量人手于周邻国中,然现在一时无法召回。你传我之令,派宫外的人监视各大关口要道,尤其是昭国必经之途。一旦有什么异常,及时禀报于我……”她顿了顿,改了话口,“还是直接将消息传于齐王吧。”
“宫主……”黄衣女子有些犹豫,“天云宫与朝廷向来没有什么关系,一旦我们出手帮了齐王,那岂不是……”
云千诺抬手,截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齐王帮天云宫对付澈王的人,那么投桃报李,我们借出天云宫的人手帮他监视各大关口要道。如此一来,天云宫与齐王便两不相欠。你可明白了?”
“温琼明白了,温琼这就去办。”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叫住就欲起身的温琼:“温琼,你给在嘉禾古城的阿如飞鸽传书,那边的事宜全权交由她负责。”
“是。”虽有片刻的诧异,但她还是应了下来。
话落,黄衣女子立马起身离去。
云千诺眺望远方,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收回晃神的思绪,她垂眸,抬脚回了天云宫。
她离开后,天门山脚下又恢复了安静,一刻钟后,细微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笼罩在来人身上,使得这方天地的血渍没有沾染到其身上。
“这场屠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温润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轻叹与无奈。
青衣小姑娘紧紧地握住男人的大手,闻言仰头问他:“公子是说,公子也没有猜到会有这么一出吗?”
伸手扶了一下说话不看路的小姑娘,临渊叹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定的命数,不过是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云千诺今日造此杀戮,只怕来日会因果报应在她的身上。”
“可是,出手的人不是齐王吗?与云宫主有什么关系?”小姑娘不解。
“虽然那些黑衣人是齐王的人,但是齐王乃是离国王爷,身上自有皇室龙气护体。而且,云千诺虽是什么都没有做,她也脱不了干系。别忘了,这里是天门山。”
况且这天道,最讲究的,便是因果了。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温润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阗黑,诡异而不祥,只是因为身边有个小姑娘,所以很快便收敛住了,在小姑娘看过来的时候又恢复了温煦柔软的模样。
小姑娘一点儿也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心中那一闪而过的黑暗,拱进他的怀里,拧麻花似的,拧到男人终于出声了:“你想帮她?”
“嗯嗯嗯!”小姑娘双眼亮锃锃地望着他,“可以吗,公子?”
“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此处不接受拒绝!”
临渊又气又笑,真想反驳一句“凭什么不准拒绝?”,却又不敢真的这么问,就怕这爱别扭的小姑娘又生气了,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问道:“云千诺与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关心她作甚?”
“我喜欢她不可以啊?”小姑娘赌气地回他。
“……”临渊被噎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缓了一下心情,他道:“你想我帮她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有条件,浮生静静地凝视着他,也不出声,等待他的下文:“但是,你别忘了我还是往生阁的阁主。往生阁的规矩,若要我出手帮人,那是需要代价的。”
被反将一军的浮生:“……”
见小姑娘被自己的这话打击得神色都萎靡了,他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掩去了唇角的笑意,轻咳一声:“当然,特殊的情况除外。”
说罢,他负手在身后,施施然地往天门山上而去。
浮生为他这话愣了一刹那,等她反应过来这特殊的情况是什么意思后不由得怒了。
什么叫特殊情况,不外乎就是面临生死嘛。
(╰_╯)#又耍她!
嘉禾古城。
楼煜站在军队的最后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军队的进攻,一袭白衣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格外刺眼。
他抬眸,隔着遥远的距离仍是准确的找到了洛珠,因而也看到了洛珠眉宇间那抹胸有成竹的神色,心头微沉,招来一旁的年轻将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番,才让他离去。
眼看天色就要大亮,再这么持续对峙下去,于自己这一方是很不利的,况且虽然来时修整了两三个时辰,但经过这一夜,只怕将士们也很疲惫了,因此一个时辰后,楼煜鸣金收兵。
离国的士兵们很有组织的后退,整个过程都显得毫不混乱,双手负在身后,楼煜淡淡地扫了一眼城楼上的人,然后翻身上马,跟随大军一同离去了。
天大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际洒下,留下的却是一夜的战火与厮杀。
洛珠看着楼煜竟然此时撤兵而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他一切都准备好了,要给楼煜一个大礼,谁料他竟然这个时候收兵,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楼煜是否知晓了什么。
大军退后五十里安营扎寨,楼煜在大营里细想了这一夜洛珠的反常,眉心拧起,正欲抬笔落字就听见营帐外有士兵禀报:“将军,有人求见。”
“请。”
不多时,一身穿绿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朝营帐里的楼煜微微屈膝,绿衣女子恭敬道:“楼将军。”
楼煜盯着她,他向来过目不忘。
那夜云千诺夜闯陵城府衙救人,这绿衣女子也在场,因而他记得这人是天云宫的人。
心中为她此时出现在战场上而吃惊,却也在心里想她的婢女来了,是不是她也来了?
“你为何在此?”余光扫过她身后,没有看见她,他收回视线,却一愣。
何时那个女子竟然被放在了他的心上,甚至到了可以牵扯他心绪的地步了?
阿如没有隐瞒:“宫主和齐王做了交易,齐王殿下希望我们宫主能帮忙,监视一下各大关口要道。我正好负责嘉禾古城这边的事宜,所以特地为楼将军送来消息。”
楼煜一时没有做声。
齐王和云千诺做了交易,会是什么交易?
想起自己离开时云千诺还有伤在身,而那伤正是拜他义父所赐,所以这场交易是与他义父有关吗?
经过这些时日的了解,他很清楚,云千诺是个很高傲的人,也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然而如若这事关系到天云宫的生死,那肯定又是不一样了。
那么,他的义父是对天云宫出手了吗?
他看着绿衣女子,嘴角翕动,却没能问出来。
如果真的是他义父对天云宫出手了,那么他又该怎么办?
“楼将军不必担心,宫主既然知道将军在此,却还是让我相助于将军,想来是没有计较将军的义父。况,将军是将军,澈王是澈王。”
阿如一眼就看出了楼煜的欲言又止,知道他和宫主一样都是极为聪明的人,能从细微之处知晓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的真相,也不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是云宫主让你来的?”
“是。”
阿如没有说谎,当得知楼煜到达嘉禾古城后,云千诺犹豫再三还是派了阿如来此,顺便将这一路上天云宫收集到的关于昭国和朔国的消息尽数告诉他,以便他夺回古城。
“你家宫主的伤,如何了?”思虑良久,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阿如似乎是一点也不惊讶他会这么问,话里带了两分感激:“当日多亏了楼将军,否则宫主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
没有回答,反而是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楼煜也不勉强,他深知天云宫的人都对他抱有一定的警惕,毕竟他的义父是澈王。
“姑娘可先下去休息,稍后楼煜会召集诸位将军共同倾听姑娘带来的消息。”
“谢将军。”
“来人。”
营帐的帘子被撩开,一个士兵在门口行礼抱拳:“将军有何吩咐?”
“带这位姑娘去休息。”
“是。姑娘请随末将来。”那士兵朝外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如向楼煜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了他的安排,也不出言,安静地跟着那士兵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楼煜手下的几位将领就被请来了楼煜的营帐,随后而来的还有阿如。
想起离开天云宫时自家宫主的嘱托,阿如轻声一叹。
这澈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和朔国还有昭国勾结起来,将边境的守城情况告知给敌国,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此时正在边境吗?
——因为十年前的那一战,南方蛮子已经被打得不敢再踏进中原一步,而北方则是离国的前身南夏国,因此也不需要费多大的心力去防守这两个地方。
然而其余的边境小国却是不甘平庸,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仗,也还是没能磨灭他们心中的勃勃熊心。
女皇近年来都在维持朝堂稳固,对于这些边境小国暂时用保守的法子稳住他们,却没想到让他们忘记了离国的强盛,还以为离国怕了他们,因而才不敢大肆出兵对付他们。
所以他们愈发地有恃无恐,甚至还生出了离国竟然让一个女人执政,做事果然是畏手畏脚。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离国女皇已经受够了他们时不时的进犯,等她腾出手来了,就是边境小国们的死期了。
阿如进到营帐,将昭国与朔国联合起来对付离国的事情说了,然后隐晦地提了一句楼煜的军队有问题,便自觉地退出去了,至于澈王有可能通敌卖国之事,她一个字都没有提。
楼煜针对阿如所说的情况做了几种布置,最后还是决定再亲自探一次古城。
是夜,两个黑衣人身形极快地爬上墙头,趁着墙头上巡逻的士兵交替走过时一闪而过。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劲风,排在最后的士兵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得困惑地回头,继续巡逻着。
见他们没有发现,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快速地掠下墙头,往城主府而去。
在府外停下,其中一个人指了指里面,然后又指了指外面,见她点头答应,便放心地掠了进去。
一路上小心避过了巡夜的守卫,身形灵巧敏捷的进入了坐落在主院的书房。
黑色的面巾下面露出一双锋锐的眼眸,黑衣人飞快的走到书桌旁翻看起桌上的卷宗,看过一遍之后似乎没有什么收获又往身后的书架上去翻找起来。
洛珠的书房里书籍文件并不多,大多是各类公文卷宗还有关于楼煜的资料,就连爱好吃什么都查的一清二楚,这让来人看了不禁无语。
费了好大一阵功夫,一份摊开放在桌面上的卷宗落入了黑衣人的眼中,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卷宗本身,而是被卷宗压住的露出的纸条一角。
眸光微闪,黑衣人扯出那张纸条,在看清上面的字后他的目光顿时深邃如渊,一目十行的扫过上面的字迹,他重新将纸条放在卷宗下面压好,又将书房恢复了原装才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刚出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支破空而凌厉的箭矢,头微偏,那支箭矢就钉在了他耳边的窗户上,哪怕是已经钉入了窗柩中,羽箭都还在颤抖,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他眉头微蹙,知道自己定然是被对方发现了,也不多加停留,侧耳细听院外的动静,脚下轻点,飘身上房顶。
周围越来越多的暗影悄无声息的接近,犹如魅影一般的迅捷动作。
“哈哈哈——”洛珠略带暗哑的笑声在空中响起,“没想到吧楼将军,我竟然早有埋伏。”
楼煜顺着声音看过去,洛珠就站在那些黑影之外,想到自己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张纸条,他心下一沉。
洛珠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显得有几分空旷:“楼将军可以猜一猜,本将军是什么时候接到消息楼将军会在此的。”
“不必猜了。楼煜的人里,有洛将军的人。”
“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过很可惜,楼将军今夜恐怕要留在这里了。”
“是吗?想要留下楼煜,若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可能呢?”
楼煜徐徐地从后背取下包裹着黑布的白虹剑,手腕一个抖动,黑布尽数撕裂,露出了白虹的红色剑身。
目光一凛,他脚下微动,手中的白虹脱手而出,直奔站在黑影后面的洛珠,刹那间,三四个人丧命于白虹剑下。
人随剑走,他身形一动,握住了穿膛而过的白虹,对上了正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嘴的洛珠,白虹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胸口。
洛珠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多想,朝一旁扑身出去,避开了胸口这个致命的地方,然白虹还是在他左肩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捂住伤口,洛珠惊疑不定地看着楼煜,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楼煜仍旧是处变不惊,行事有度。
他心下一狠,不能再留他活口,否则朔国此战必败无疑。
“杀了他,不用留活口。”他阴郁地对周围的黑衣人下令。
他的话音一落,黑衣人们正要扑身上前,却听见“嗖——”
几把匕首破空而来,钉在了离楼煜最近的几个人的心口上。
身边一阵破风声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将军,走。”
楼煜回首看了一眼洛珠,星目中的杀意转瞬即逝,最后还是掠身走了。
“楼煜!”洛珠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