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四章:玲珑心(十)
    听到南殊的那句话,浮生抬了抬下巴,哼哼道:“他以为他是谁啊?竟然还想见公子,什么日后我们是否还能相见,他以为他长得很漂亮吗?哼!”
    听着小姑娘还有怒气的话,临渊失笑:“你啊,人家不过是不小心吓着你了而已,至于这么记仇吗?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先戳人伤疤,人家怎么会生气,从而导致体内的煞气不受控制。”
    浮生眨了眨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公子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
    临渊:“……”
    “咯咯咯……”看着临渊被自己的一句话给噎住,浮生笑着跑开了。
    听着小姑娘那如银铃般的笑声,临渊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心中苦笑一声,抬脚跟上去。
    ……
    许书白一大早就去了叶家将小姑娘给拐了出来,原本想着能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出趟门,结果一到寒山寺才发现秦朗早就到了。
    多了一个人,还是个他不怎么熟的,许书白直接就无视了,带着小姑娘去见了一趟了尘大师,结果回来后,发现大殿里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大堆熟的和不熟的人,这让许书白心情很不爽。
    一双俊眸幽幽地盯着大殿里的几人,许书白周身气压低沉,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除了叶菡便只有南殊了。
    “书白哥哥,你、你别生气好不好?”叶菡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口,小声地道。
    许书白垂眸,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小姑娘:“算了。”
    多一个人也是多,多一堆人也是多,没什么区别……许书白如此安慰着自己。
    叶菡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那什么,美人儿好是好,就是太过小气了,说翻脸就翻脸,都不带提前说一声儿的,这让二姑娘感觉压力很大啊。
    虞歌担忧地看了一眼南殊,见他面上并无任何的不适,这才稍稍放心。
    “书白是什么时候到的?”南殊侧脸看他。
    对于南殊,许书白即便再不爽,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淡淡回答:“有一会儿了,我和菡菡去见了了尘大师,这才没有遇见你们。”
    “了尘大师……”南殊想到刚刚的那个人,心里多了一丝疑虑,抬眸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却没有说出来。
    这时,阿雪从殿外进来,给在场的人福了福身,而后禀告道:“姑娘,夫人派人来告知姑娘一声,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虞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南殊便一个眼神横了过来,吓得阿雪忙不迭地低下头。
    “回去告诉丞相夫人,清宁郡主和许姑娘还要你家姑娘相伴……”
    后面还未说出来的话即便是阿雪也听懂了,应了下来匆匆退了出去。
    “你这是……”虞歌抬眼看他。
    南殊神色不变:“即使要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许个愿再走吧。”
    虞歌:“……”
    恰巧方丈大师过来,朝几人行了个礼,便给了虞歌和清宁郡主以及许书玉一枚木牌:“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在此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挂于外面的古树之上,经过寺中的香火焚烧三日之后,老衲会派人将这木牌送于贵府上。”
    许书玉接过木牌,沉吟片刻问道:“会心愿达成吗?”
    方丈笑而不语,将木牌递给她们之后便离开了。
    “方丈这是什么意思?”许书玉不解。
    虞歌笑了笑,略微弯腰,提笔在木牌上落字,轻声道:“若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只需要许个愿,求求佛祖便能实现心中所想的话,那世上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的人贫困潦倒,一生不顺呢?这个,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寄托罢了。”
    说完,她放下笔,凝视着木牌上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两句话,自嘲地笑了一下,将之收入袖中,转身朝外而去。
    待清宁郡主和许书玉纷纷写好了出去后,安凉问道:“为什么方丈只给她们三个木牌?”
    齐恒若有所思,没出声。
    许书白的视线淡淡地从齐恒身上滑到门外站在古树下诚心祈祷的许书玉身上,眉心不着痕迹地折了折,又很快松开。
    “或许是因为方丈觉得……”她们和寒山寺有缘吧。
    南殊的话隐去了后半句,让安凉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默了默。
    等三个姑娘许完愿后,南殊几人便将她们送回了府里。
    从寒山寺回来后,虞歌又恢复了以前平淡无波的日子,直到太后的寿辰。
    大盛王朝的人都知道,十几年前,因为已逝的元德皇后秦韵和安太傅之妹安颜的缘故,宣德皇帝与太后的关系不算亲近,甚至还有意无意地疏远。
    也因为这样,太后至今仍觉得愧对宣德帝,所以即便宣德帝后宫空无一人,她也没有自作主张地为宣德帝选妃、纳妃。
    只是每每看见快要知命之年的儿子身边却没有一个嘘寒问暖之人,她就忍不住掩面哭泣。
    皇宫,慈宁宫中。
    自打元德皇后离世之后,长公主就很少进宫了,更不用说踏进慈宁宫了,今日她进宫,是为了太后的七十大寿,也是为了宣德帝。
    “皇上与我都商量过了,您的七十大寿会在御花园举办,到时候会大赦天下,京城也会大办筵席。”长公主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册子,漫不经心地道。
    太后靠在软榻上,闻言同意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偏首看了眼太后,心中一阵苦涩。
    太后今年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了,一头青丝早已花白,那清明锐利的双眸也已浑浊,昔日从来都是挺直的背脊此刻略显弯曲,就如同平常的迟暮的老人一般。
    想起以前的日子,长公主起身,坐到软榻边,轻轻地将头伏在太后身上,轻声道:“母后,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会好好地劝劝皇上的。”
    太后红了眼眶,伸手轻轻地抚了抚长公主的背脊,嘶哑着声音道:“不要逼皇上,哀家已没有多少天可活了,不想再让皇上为了哀家费心。是哀家对不起他和韵儿。”
    长公主擦了擦眼角,抬起头看着太后柔声道:“母后应该有很久没见过殊儿了吧?明日我让殊儿和阿凉那几个孩子进宫来陪陪您,给您解解闷。”
    “算了吧,哀家已经老了,可没有再陪他们折腾的精力了。”太后摆了摆手,笑道。
    母女俩解开了心结,关系也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长公主又陪了太后一会儿,见她眼角眉梢都带了倦意,这才离开。
    出了慈宁宫,长公主搭着绿腰的手,问她:“皇上现在在哪儿?”
    “启禀殿下,李总管派人和奴婢提过一句,皇上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去揽月宫坐会儿,此刻恐怕就在揽月宫。”
    长公主蹙眉,随后轻叹一声:“去揽月宫。”
    揽月宫。
    宣德帝靠在寝殿中平日里朝烟最喜欢靠的软榻上,手上拿着一卷话本,从边缘的磨损程度来看,应该是常常被翻阅的缘故。
    过了十八年,已是三十双华的阿四端了杯茶进来,将之放到宣德帝的手边,阿四恭声道:“陛下,李总管让奴婢来告诉陛下,长公主殿下朝着这里来了。”
    宣德帝懒懒地“嗯”了一声,“朕知道了。”
    阿四笑了笑,无声地退了出去。
    长公主到达揽月宫的时候,阿四已经候在门外了,见到长公主,她快步上前:“殿下,皇上让奴婢来恭候殿下。”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道:“真的是陛下让你来的?”
    阿四面不改色:“是的。”
    “得了吧,本宫还不知道陛下的性子吗?每次来了揽月宫,他就不想应付人,更遑论本宫。”长公主轻哼一声,提步进去。
    绿腰歉意地看了看阿四:“阿四姑娘千万别介意啊,殿下她就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是为长公主开脱的,但绿腰还是有点尴尬。
    长公主的儿子南殊都已经过了及冠之年,她自然也不年轻了,但她有时的作态却会不自觉地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很明显这是被人一直宠着的原因,而那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济宁侯南衍。
    而且因为朝烟之故,宣德帝对揽月宫中的人都格外宽容,尤其是曾经贴身照顾过朝烟的阿四,要是被宣德帝知道了长公主为难阿四,那后果……饶是绿腰也想不到后果。
    阿四浅笑着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姐姐还是快进去吧。”
    绿腰松了一口气,对着阿四感激地一笑,提起裙摆追上长公主。
    “每日你都来这里坐一坐,有什么收获吗?”长公主进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了靠在窗边的宣德帝,略微不悦地道。
    “皇姐……”宣德帝无奈地捏了捏眼角,笑道,“有什么事情吗?”
    长公主在桌边落座,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挑着眉头道:“你这是还放不下?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陷在当年的事里吗?”
    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宣德帝坐直身体,正色看着她,问她:“皇姐想跟朕说什么?”
    “母后……你还是不能原谅母后吗?朝烟走后,你已经为她报了仇,又何苦要执着到现在?”
    ——十八年前,元德皇后去世后,宣德帝大刀阔斧地整理了一番朝堂,首当其冲的就是乔家。
    乔家所有入朝为官之人皆被剥夺官职,乔家子弟终生不得参加科举,并且永世不得录用,且这条旨意永不作废。
    然后是荣王和静王被贬为庶人,子孙后代不得再以皇室宗亲自称,否则流放边关。
    “皇上,母后已经老了,你也不年轻了,当年的事也不是母后的本意,你又何必再和她计较呢。”长公主垂眸,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表面,继续道,“我并不是要你忘记过去,只是……”
    宣德帝抬手,阻止了长公主接下来的话:“皇姐的意思,朕知道了。”他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朕会试着照皇姐的意思去做的,但皇姐你要知道,朕会放下心结与母后和好,可这并不代表朕就会忘记以前她对朝烟做过的事。”
    说罢,他已出去了。
    长公主动了动唇,却没能说什么。
    宣德帝出了揽月宫,朝跟着自己的李总管和林修烨摆摆手:“你们不用跟着朕了,朕想单独走走。”
    “这……陛下……”李总管和林修烨面面相觑,前者有些担忧地道。
    “在宫中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们放心。”宣德帝说完,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陛……”李总管还想说什么,林修烨却拉住了他。
    见李总管看过来,林修烨对他摇了摇头:“李总管,你看看陛下去的方向,陛下现在应该不想我们跟着他。”
    闻言,李总管抬头看去,神色一滞:“那是……冷宫的方向。”
    林修烨没有说话。
    从宣德帝登基以来,后宫就如同虚设,最让世人难忘的便是逝去的元德皇后,但他们这些在宫中行走的人却要比世人知道的更多。
    冷宫中,从十八年前就住进去了一位废妃,而那人还正是冒充秦韵的乔家人乔璃。
    ……
    推开冷宫的门,宣德帝扫过四周寂静无声的宫墙,冷峻的神色又冷了几分,明黄色的鞋子踩过地上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穿过呼啸着冷风的走廊,径直进了里殿。
    殿中,坐在灯下刺绣的人听到动静,扭头看了过去——男人身上披着青色的大氅,掩在大氅下的明黄色龙袍若隐若现。
    男人虽然两鬓生出了白发,但那身处高位多年的威严却愈发的深厚,看得女人愣了半晌。
    自顾自地进去,宣德帝解开身上的大氅放在一边,这才转身看着女人:“好久不见了。”
    乔璃回过神,看他平淡如水的脸色,嘲讽道:“确实是很久不见了。”
    宣德帝也不在意她的语气,环顾了四周一圈,又把目光落到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上,久久没有说话。
    “呵!”乔璃笑,已经粗糙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怎么,借我的脸来缅怀你心爱的女人吗?”
    宣德帝挪开目光,嘴角懒懒地勾起,那抹讽刺的角度看得乔璃刺眼不已。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和她比?这么多年,朕之所以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这张脸罢了。若是你不想活了,朕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看得乔璃胆战心惊。
    她以前就是冲着这张脸,肯定了宣德帝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现在听宣德帝的意思,他不会再看在自己这张和秦韵一模一样的脸上对自己法外开恩了。
    宣德帝冷冷地睩着她,缓缓地走近她,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冷了声音:“从今日起,世上不会再有乔璃这个人。”
    “不……”乔璃挣脱他的手,连连朝后退,“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你已经毁了整个乔家,你不可以再这么对我。我……我是秦韵的表姐啊,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能这么做。”
    乔璃恐惧地望着他,第一次,她见到了宣德帝除了温和的另一面,这让她本能的害怕。
    “你还记得你是韵儿的表姐吗?”宣德帝的神色一变,右手探出,抓住了乔璃的脖子,“在你算计韵儿的那一刻时,你可有记得她是你的表妹?在你划伤她的脸,将她推入悬崖的时候,你可还记得她是你的表妹?乔璃,朕真的没有见过像你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留了你的命这么多年,朕已经足够对得起秦家了。”
    他一边说,扣在乔璃脖子上的手愈发的用力。
    乔璃的脸色涨红,呼吸不上来,张大了嘴巴,眼睛有些涣散,双手不停地胡乱捶打着顾宣德帝的胸膛:“放……放、放开,你放……”
    宣德帝站定在她的身前,冰冷的如冬日里的寒冰一样的眼睛直直看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窒息感越来越重,双手捶打着宣德帝的动作也越来越小,乔璃突然想起她还没有认识宣德帝的时候,秦韵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软软糯糯地叫自己“表姐、表姐”,那双干净又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信任。
    直到她亲手拿刀在她的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再不见对她的信任。
    那日朝烟的话还在耳边响起:“……做自己不好吗?做别人就是你想要的吗?一直戴着面具生活,你不累吗?”
    累啊,怎么会不累呢?她疲倦地阖上眼。
    闭上眼的瞬间,她眼角边滑下一滴泪,有愧疚吗?或许是有的,有后悔吗?或许也是有的。
    宣德帝收回手,看着她倒在地上,漠然地转身离去。
    宣德三十三年,冷宫废后薨。
    自此,京城中再无乔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