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手持长剑,面色冰冷。
赵澄眯着眼看着他,那双锋锐的眸子中闪烁着冷冽的杀机。
看见两人不知为了什么而动手,韩老夫人连忙慌张地对赵澄表示歉意:“仙人,请您不要生气,这是我儿子,让我和他解释一番,待他知道了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赵澄不可置否。
她和韩松落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自然知道这人的性子。
“松落,”韩老夫人拉住韩松落的胳膊,斥责道,“你这是干什么?仙人这是在帮我们……”
“仙人?”韩松落面无表情地垂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也配称作仙人?不过是个手段狠辣,毫无人性的贱人罢了!”
韩松落从小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因此从未对什么人恶言相向过,哪怕是硬逼着韩老夫人妥协他迎娶妙笙时,也是温和儒雅。
现在,他摈弃了那些礼仪,用如此粗鄙之语辱骂赵澄,可见,他对赵澄的厌恶是多么的深,而赵澄一次又一次的对妙笙下手,也的确让韩松落失去了与她虚与委蛇的耐心。
韩老夫人身子一震:“松落,你……”
向来遵循古圣人的韩松落第一次用这样不堪的字眼儿来侮辱一个女子,让韩老夫人愣了愣。
赵澄笑了笑,仿佛被韩松落辱骂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老夫人,您可知,为何令公子会变得与原来不同了吗?”
见韩老夫人看过来,韩松落眼神锋利地落在自己身上,赵澄把玩着手上的鲛质,悠悠道:“贵府可是在半年前迎来了什么人?”
半年前……
在场的众人消化了赵澄话中的意思后,都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韩老夫人颤抖着嘴唇:“是……是的……”
“这就对了!那突然出现在贵府的人便是这次害了老夫人的歹人。”赵澄继续道,“老夫人可以想想,是不是自从她出现在令公子身边后,令公子身边就一直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
听赵澄这么一说,韩老夫人回过神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是这样。
自打妙笙来到韩府后,韩松落就总会出事,包括海悦城的命案。
海悦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命案,可是妙笙一出现,死人的事情便连续不断地发生,而那些人的死法更是恐怖至极。
落后了韩松落几步的文觞匆匆忙忙而来时,就听见了赵澄的话,联系刚刚看到的情景,文觞心头不禁发冷。
李初月沉了沉脸,知道今日妙笙是逃不了了。
韩松落眉尾上挑,煞气冲天,紧握手中的长剑,欺身而上。
他知道,不能再让赵澄说下去,否则,一定会将妙笙的身份给抖出来。
赵澄冷笑一声,不退反进。
既然妙笙现在不出来,那她就逼她出来,她倒要看看,如果韩松落有性命之忧,妙笙会不会救他。
月芜白着脸缩在角落里,这鲛质化开后,不仅对妙笙有影响,对她也是一样的。
若不是赵澄事先让她吃了抵抗鲛质影响的药,之前又食用了凡人女子的心头血,恐怕她现在早就显露出真身了。
要知道,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身体状况,都没有妙笙好。,妙笙都受不住,更遑论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韩松落不是赵澄的对手。因此,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后,韩松落终于是败下阵来。
被一掌拍飞出去,韩松落重重地撞击在花园里的假山上,不由得闷哼一声,一口血吐出,在这夜幕增添了几分颜色。
“松落!!”
韩老夫人和李初月、文觞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赵可已经傻了,她只是听月芜说,她有办法让韩松落休弃了妙笙,只是需要她帮个忙,将赵澄带入韩家,却没想到,原来赵澄的目的不仅仅是妙笙,还有韩松落。
“仙人,望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儿吧。”韩老夫人扯住正欲抬脚走近韩松落的赵澄的衣角,苦苦哀求,“小儿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求您饶了他吧,老身求您了。”
赵澄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韩老夫人,不屑地嗤笑:“区区凡人,我还不放在眼里。能不能让你儿子活下来,就要看你的儿媳妇儿愿不愿意来救他了。”
清楚地看见了韩老夫人眼里的震惊与不解,赵澄冷哼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不过是因为妙笙藏在这里罢了!我追了她这么久,怎么可能现在就前功尽弃?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他,我还要用他引出妙笙呢。”
语毕,赵澄一脚踢开韩老夫人,来到艰难地靠在假山上的韩松落,抬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哼!”韩松落又吐了一口血,脸上很快就没有了血色。
“混账!”文觞怒喝一声,拔出长剑,迎着赵澄冲了上去。
懒懒的抬眼,赵澄冷冷地道:“不自量力。”
她大手一挥,文觞就被掀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一边,满嘴都是血。
李初月揽住韩老夫人,退到一边,冷静地指挥站在四周傻掉了的小厮们:“拿下这个妖女。”
小厮们得了命令,前仆后继地朝着赵澄而去。
赵澄皱眉地看着神色冷淡,没有丝毫慌乱的李初月,见对方竟然还敢抬眸与自己对峙,心中不由大怒。
再次一脚踢飞了韩松落,赵澄脚下用力,快速地朝着李初月奔去,右手上扬,而后对准李初月的胸口挥下,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而来,似乎洞穿她的心脏一样。
李初月表情冷然,一把推开了韩老夫人,静待赵澄的攻击。
“初月……”文觞嘶喊道。
“离开!”韩松落竭力叫道。
“噗!”细微的贯穿声传来,韩松落等人心神皆是一紧,却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又不由自主地睁开眼,不成想,他们没有看到李初月的心脏被贯穿的一幕,看到的反而却是一个鲛人。
乌云散开,露出如玉般莹白的月亮。
月光下,妙笙清冷地看着赵澄,一柄三叉戟出现在她的手上,尖端深深地刺入了赵澄的手背中。
众人将目光落到她的腿上——那修长的双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蓝色的鲛尾,莹洁的月光扫过漂亮的鲛尾,流转着淡淡的迷离的蓝光,一头乌发飞扬,其中还夹杂着丝丝蓝色。
赵澄眼神一沉,经过调查,她一早就知道妙笙已经褪去鲛身,化身为人了,可是妙笙现在的这副样子明显与她所知道的不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有不安。
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妙笙硬生生的从凡人之身又转回了鲛身。
不敢多留,赵澄抽身离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妙笙缓缓地收回三叉戟,横挡在李初月身前——李初月被妙笙推开,后退了几步才稳定身子。
她复杂地看着妙笙,突然就明白了青凕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吗?
“你不是在找我么?”妙笙幽幽地问道,“现在,我来了。”
“你……”
妙笙没有理会赵澄,侧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紧紧咬着唇的月芜,竟轻笑了一声:“叛徒!”
她敛去了嘴边的笑容,手中三叉戟一动,一圈又一圈金光从三叉戟的尖端飘出,轻飘飘地落在了月芜身上。
只见月芜浑身一颤,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收拾完了月芜,妙笙侧身,漫不经心地盯着赵澄,鲛尾悠闲地在身后摆动着。
韩松落在文觞的帮助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他受伤太重,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稳住身已。
靠在假山边,看着妙笙的模样,韩松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妙笙褪去鲛身,他是知道的,可是妙笙现如今的样子,却让他手足无措。
“妙笙。”韩松落小心翼翼地唤她。
闻言,妙笙扭头,看向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情绪,仿佛他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被妙笙的目光刺得眼睛发疼的韩松落只觉得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涌起一股无比恐慌的情绪,这种感觉让他想拉住眼前这个女子,不让她离开。
妙笙淡淡地撇开目光,手中的三叉戟一抖,便化为了一道流光,眨眼间就没入了赵澄的胸口。
瞬间,赵澄的胸前血流如注,她的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变得煞白一片。
变故突生!
众人只见妙笙投出这一击后,她身后甩动的尾巴兀地一滞,随之就如同灰烬一般消失了。
鲛尾消失后显现出来的是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的双腿,三叉戟也在顷刻间化为碎片消散于空中。
妙笙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口中猛地一口鲜血吐出。
咬牙忍着从肚子中传来的刺痛感,妙笙没有再去看现场的众人,纤腰一扭,整个人化为一抹光芒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妙笙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韩松落此时方才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惧感并不是他杞人忧天想多了,而是他已经猜到了妙笙会这么做。
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无比肯定的一件事。
可是,当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又止不住的无法相信。
三叉戟消失,捆束在月芜身上的金光也随之消失。
赵澄快速地在胸口上点了几下,而后抬头看了妙笙消失的方向,内心深处都在颤抖着。
刚刚那一击,让赵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缓缓地平复了心中的惊悸,赵澄捏紧了拳头。
再怎么折腾,也已经是凡人了,她一定要抓住她,以报她这一击之仇。
不料,原本被赵澄打伤的男子突然向她扑了过去,从他赤红的眼中可以看出,他现在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
赵澄神色沉沉,一手扣住了朝自己而来的男人的喉咙,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既然妙笙跑了,那我就拿你开刀。”
瞥见因为自己这话而神色大变的几人,赵澄随手将韩松落扔到脚下:“不用担心,我说了,我不会杀他。只要有他在,无论妙笙去了哪里,她都会回来的。她那么爱韩松落,一旦我将我要杀了他的消息放出去,她就一定会回来就他的。”
李初月闻言,转身就想跑,谁料赵澄先她一步拦住了她。
瞧见李初月眼中的警惕,赵澄无所谓一笑:“想去找妙笙通风报信?”她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言罢,她一个手刀劈在李初月的后颈。
李初月只觉得后脖颈一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海边鲛人村。
妙笙跌跌撞撞地出了来到鲛人村,俏脸上布满了痛苦。
终是无法再往前走,最后无力地靠在树干边,修长的双腿闪烁着莹莹蓝光,在夜间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今晚心中一直觉得心中不安的陈伯在海边晃了一圈后,回来时远远的就看见了倚靠在树干旁的女子,又见有光芒闪动,在好奇的驱使下逐渐地靠近了那女子。
待走近后,陈伯才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尤其是在看见她的下半身在凡人的双腿和鲛人的尾巴之间来回变换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妙笙!”
他赶忙蹲下查看妙笙的情况,却见痛得眉头都拧在一起的少女听见自己的身体声音后,睁眼看了自己一眼,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唤了自己一声。
知道妙笙此时的情况不对,陈伯也来不及多想妙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韩松落又去哪里了的问题,赶忙将正忍受着疼痛的少女带回了自己的家。
好容易将妙笙安置好了,只是在看见妙笙脸上的痛苦时,陈伯难得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转身出去,来到海边,拿出了七十年前郁澜交给自己的一块儿小小的鳞片扔进了海中。
只见那片鳞片一接触到海水就顿了顿,然后猛地沉了下去。
下一刻,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一个人影徐徐从漩涡下面飘了上来。
浮现出来的人身穿华贵的衣裳,一头乌发中夹杂着些少许的白发,一双眼睛带着十足的威严,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下半身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蓝色的鲛尾。
看见他,陈伯下意识的皱眉:“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那鲛人深沉地道。
“鳞片是郁澜给我的,东西落入了水中,出来的却是你,你当我傻呢?”
鲛人——玮熙冷哼道:“老家伙,你不要让本王一见你就想揍你一顿。”
这话就像是戳到了陈伯的痛处一样,他脸憋得紫红紫红的,跳脚道:“你才老,你个老混蛋!几千岁的老王八!”
“难道我说错了?”玮熙被陈伯的话气得倒仰,“看看你的手,都已经是树皮了。再看看你的头发,简直是白的不能再白了。”被气得不轻的某人连本王的自称都不用了,直接骂道。
“还有,我可一点都不老。我现在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岁,年轻得不行。”
“哼!你是很年轻,年轻得儿子女儿都大了,都能闯祸了。”
玮熙默了默:“是妙笙……出事了吗?”
陈伯顿时回以他一个冷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呢?”
“她……怎么样?”
“不好。”陈伯的脸色严肃了不少,“我之前遇到她时,看见她在凡人和鲛人之间转变……”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难看。
玮熙却是轻微的晃了晃。
他身为鲛人族的皇者,比谁都清楚妙笙现在出了什么事。
微微闭了闭眼,玮熙忍下心中的心疼,一块闪发着灿灿金光的鳞片自他手中滑出,也不管陈伯的神情如何,将鳞片拋给了一直打量着自己的陈伯,苦笑道:“我不能出手,这个,你交给妙笙,会让她好受一些。”
接过这块金鳞,陈伯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不去看看她吗?”
“去了又能如何呢?这是妙笙选择的路,我也无能为力,你回去吧。”
陈伯轻声叹息,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妙笙出现这种情况,只是连玮熙都不能插手,可想而知,妙笙现在所遭遇的一切是多么的让人无奈,这不禁让他开始怀疑妙笙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是,知道又能如何呢?
他一介凡人,就算知道了妙笙的事儿,也不能帮她吧?
如此想着,陈伯已经回身往村里去了,却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谢谢”,他回身看去时,海面上哪里还有人呢?
整个海面上都静悄悄的,倒映着月光的身影,仿佛一直都是如此的,而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