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雷洛穿着和工人们一样的对襟排扣圆领衫，刚过膝盖的土黄色粗管半裤，神色略显紧张地望着从厂房一车车运出的袋装凉茶。
    现在是凌晨四点，按照周文强的计划，凉茶要在七点前铺遍港九和新界各区。
    以王老吉的两百三十七个字花摊为主要销售网点，一些经过‘审查’符合销售条件的士多店为辅，这场凉茶上市战役将在三百多个销售点同时打响！
    王老吉的字花摊天生就带有博彩属性，现在每个字花摊都已经准备好了抽奖箱，只要你有十个凉茶袋，就可以得到一次抽奖机会！
    “猪油仔，招呼兄弟们，干起来！
    今天是王老吉凉茶上市第一天，我们可不能丢了阿强的脸面！
    七点之前，五万袋凉茶必须送到港岛和新界各处！”
    雷洛挽起袖子，带头冲向厂房内刚刚送出的袋装凉茶。
    王老吉麾下的一千打仔是打响这次‘战役’的主力军，而雷洛就是总指挥。
    他们会在二十分钟内将部分凉茶送到避风塘码头，由北望公司租赁的专用过海船将凉茶送往新界、九龙。
    还有部分凉茶，则会被迅速装上北望公司租赁的货车队，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往港岛本岛的各个区域。
    而后王老吉的打仔们会迅速将凉茶下船、卸车，送至《港岛时报》的各个报纸分销点。
    港岛的报纸分销点简直就是这个时代‘资源统合’的最佳案例，
    为了方便报纸佬们，其实各大报社建在码头或者交通枢纽地的分销点都不会相距太远。
    报纸佬们经常是左手一个慢动作拿到《大公报》，右手一个慢动作拿到《星岛日报》.....
    所以周文强只需要借用项钱的关系，将凉茶运送到《港岛时报》的分销点，然后再放出风去，只要报纸佬帮忙将凉茶送至报纸摊附近的王老吉字花摊，每袋凉茶可以得到0.1分的辛苦费！
    这个方法真是太妙了。
    王老吉的字花摊和报纸摊一样，都有着合乎商业规律的区域分布。
    例如，一到两条街才会设置一个字花摊，过少无法满足博彩爱好者的要求，过多则会涸泽而渔。
    报纸摊都是一样的道理，偏僻或文化程度低的地区，一条街只会有一个报纸摊，
    而相对繁华或文化程度高的地区，一条街可以有两到三家报纸摊。
    这既是各大报社的要求，也是报纸佬得以生存的基本条件。
    这就使得报纸摊和字花摊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动。
    雷洛更利用登记制度，根据报纸佬所在区域划分权重，
    比如中环区的报纸大佬就可以一次帮忙转运两百袋凉茶，偏僻地区的报纸佬五十袋不能再多了......
    这样一来，各区域与报纸佬相对应的字花摊就完全不用担心凉茶被送多或者送少。
    而且对于这些报纸佬来说，反正都是要取报纸和各种杂志的，也都有各自配备的三轮车，多带上几十上百袋凉茶还不是毛毛雨？转个手每天就能赚上几角甚至是一两元钱，这种便宜不拣就是傻子！
    在雷洛剥茧抽丝般的细心安排下，根本都不用担心这些报纸佬会吞没凉茶，每个报纸佬的身份纸都要登记，接了多少货、转送到字花摊多少货，一切都有记录。
    现在谁不知道周文强和雷洛的差人身份？更别说从筲箕湾出货的时候，新安义的人都有出现帮托，报纸佬们一向都是消息最灵通的，自然没人会做这种傻事。
    如果说周文强只是一个给出了‘战略方针’的领·袖级人物，
    拥有超凡管理才能的雷洛就是将战略意图贯彻到战役层面的指挥官，
    而猪油仔、王老吉的手下和星火燎原般的报纸佬们，则是在战斗中高歌猛进的勇士！
    当黎明到来、手表指针指到了七点整的时候，虽然还没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来自各地的反馈，雷洛却已经微笑着站在海边，目视远方，雄心万丈！
    他知道，第一步他做到了。
    接下来，就要看王老吉凉茶的首日销量能不能突破自己心中的那个数字。
    最近比较忙碌的周文强都不清楚，雷洛瞒着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就连李家成这只老狐狸都被蒙在了鼓里。
    周文强下达的首日生产任务是五万袋。
    可雷洛暗中下达的生产任务却是六万袋！
    现在他的手中，还有一万袋凉茶储备！
    “猪油仔，你信不信，王老吉凉茶的首日销量绝对不止五万袋？”
    雷洛站在沙滩上，脱掉了鞋子，把十只脚趾都插进早晨清凉的海沙中，这会让他的头脑更为敏锐、清醒。
    站在旁边的猪油仔揉了几下肚子，犹豫片刻才道：“洛哥，您瞒着强哥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不会不太妥当啊？
    我担心......”
    “不用担心。”
    雷洛拍拍他的肩膀：“我真的要谢谢阿强，是他给我机会，让我好像一夜间就开窍啦。
    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更明白了小时候听讲书人说过的一句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而且，阿强不是我的老板，他是我的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
    阿强他始终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他做出每个决定都需要谨慎小心，甚至都有些保守。
    而我和你，始终是为阿强做事的人，所以我们就不能太保守，有的时候，就是要够胆！”
    猪油仔看看他，欲言又止：“洛哥，可是......”
    “不用可是。
    你想过没有？
    如果我们只会按照阿强的吩咐去做事，跟那些王老吉手下的打仔，跟那些报纸佬又有什么分别？”
    雷洛从怀中取出一根雪茄烟，直接掐断头部，用一只崭新的燃油火机点燃，轻轻抽了一口：“如果五万袋凉茶不够销，以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临时生产是赶不及的。
    这些天，我做足了功课，我对凉茶市场的调查，甚至比阿强还要细致。
    而且，阿强做的广告，真的是超赞、犀利到他自己恐怕都低估了广告带来的效果！
    我有九成把握，我们的首日销量，一定会超过五万袋！
    九成把握，可以赌。
    所以我必须要有存货！
    今天是北望公司登台亮相的第一天，我就是要为阿强挣足脸面啦！
    阿强要做很多事，而我们只做这一件事，如果这都不能帮助阿强做到更好，我都没有脸面要那千元月薪和年底分红。
    好啦，跟我回厂房，我现在要守在电话机旁，第一时间了解销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