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爻有时候就很感激她曾经遇到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伤害她的人。
在那个世界,谢九爻呆了很久很久,离开的时候,他白发苍苍,先一步去了天堂,也有人终生未曾娶妻,只在最后才告诉她,我喜欢你。
陆争说,她这种行为就叫做送终,可悲欢离合,仍旧让人痛苦。
大概是在和平的世界呆太久了,谢九爻一睁开眼,面对的就是滔天洪水的时候,甚至有些不习惯。
周围全部都是哭喊的声音,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趴在木板上,被洪水冲着卷着,消失在了浪头底下。
也有人拖家带口,只为了爬到更高的地方,苟延残喘。
她呛了一口水,很是难受,便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奋力的伸出手臂,勾住了一块从身前飘出去的木板。
在这种天灾当中,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自己所能进行最后的挣扎,然后剩下的全部交给老天。
她死死地抱着那块木板,不停的在水中漂流,有时候会浸在水里,差点窒息,有时候就会被水浪卷起来,得以呼吸到一点空气。
哪怕到失去意识,谢九爻都没有松开手中的木板。
再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一样,浸了水又被晒得半干的衣服,散发着浓重的古怪味道。
她好像被冲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因此得以在洪水当中留得一条小命。
谢九爻费尽了力气,才勉强坐起来,山坡底下就是喘急的河流,洪水好像已经退去了,但是河中的水位仍旧比平时要高一些。
然后哀鸿遍野。
无数的人在这场洪水当中死去,地上到处都是被水泡的发胀的尸体,有幸存下来的人悲痛的到处寻找自己的亲人,但大部分的尸体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他们只能通过衣服饰品,来判断死去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亲人。
偶尔有人找到了亲人的尸体,便会伏在尸体上痛哭哀嚎,等哀嚎过后,就是麻木的拖着尸体,在路边随便找个地方挖坑安葬。
更多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无人来寻,有可能他们的亲人也已经死在了这场洪水当中,也有可能只是暂时没有找过来。
谢九爻又饿又累,身上还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石头的划痕,树枝的划痕,还有在洪水当中撞到了什么其他物体留下的伤口,被水一泡都发白发胀了。
她拖着这具身体爬了起来,在尸体当中搜寻尚还活着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她的行列,但凡发现一个还活着的人,就是惊喜。
等待夜幕降临,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一无所有的人们仿佛丧尸一样,麻木僵硬的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的家园已经被大水给冲塌了,有人想要回去重建,也有人准备到城里去,谢九爻就是后者。
她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还有没有亲人,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些人在洪水发生的时候,带走了一点食物,其中一个被谢九爻救起来的小孩,她的家人身上就有一些食物,分给了谢九爻一点。
谢九爻就拿这点东西,跟着难民们组成的队伍走了。
洪水波及的范围很大,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上游的城池,上游地势比较高,是不会被水冲到的,到了那里或许能讨点食物。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谢九爻是第一批进城的难民,听说后面的想要进城也不给进了,因为怕染有瘟疫,也怕扰乱城中治安。
当官儿的在外面搭了棚子,让难民们住在城外,每日都在外施粥,谢九爻比较幸运的进了城内,人家给的那点食物早就已经吃光了,她缩在墙角处,阖着眼睛让陆争检查这具身体,肚子不断的发出咕咕的声音。
有一个七八岁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女孩被妈妈牵着路过,小声的和她妈妈说:“她看起来好可怜啊……”
谢九爻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已经放上了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两个饼子。
陆争检查了这具身体,这身体还蛮壮的,虽然现在有些虚弱,但是能够吃饱喝足的话,很快就可以养回来。
唯一比较可怜的就是,她脸上受了伤,是被锋利的石头划的,连上下眼睑都裂开了,所幸没有伤到眼球。
“谢谢。”虽然那对母女已经听不到了,但是谢九爻还是认真的道了谢,然后才捡起饼子慢慢的吃。
她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找个工作,哪怕赚不到钱也没关系,包吃包住就行,把自己身体养的好好的,再考虑其他。
谢九爻心中盘算的是挺好的,但是第二天就出了事,她这具身体挺虚弱的,所以被人套麻袋的时候,根本就反抗不了。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抓了,人贩子,这种天灾人祸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人贩子了,因为那些难民们就算失踪了,官府也是不会追查的。
人贩子们晚上就会出去,专门抓捕那些落了单的难民,女的可以卖进青楼,男的可以卖去做苦力,小孩子打断手脚,割了舌头,带出去卖艺要饭,就可以博得不少人的同情。
这简直是无本的买卖。
“艹,好不容易抓回来一个长得白净的,脸还毁了。”人贩子看着谢九爻,十分的不满意,谢九爻脏兮兮的,身上穿了看不出颜色的灰色衣裳,又没怎么发育,看起来就跟男孩子差不多。
但是好看的男孩子,风月场所也是要的。
她就算是脏兮兮的也能够看出来五官很出色,结果脸毁了。
觉得亏本的人贩子将她从一个全是少男少女的小房间里拉了出来,丢进了另外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里全是男人,年纪小的有十七八,大的已经三四十了,到时候都是会被卖去做苦力的。
谢九爻已经被丢进了角落里,反正无法反抗,她也就贴着角落安静的休息了,大概是到了半夜的时候吧,隐隐听到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这都烫的跟烙饼一样了,可咋办?”
谢九爻抬了抬眼皮,然后就看到三四个男人围着另外一个角落,角落里躺着一个年纪也不大的小少年,身体看起来还挺单薄的,脸都脏兮兮的了,还能看出来泛着红,肯定是烧的不轻。
几个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还被捆着手呢。
谢九爻在门口蹭了蹭,然后道:“能帮我敲敲门吗?我没什么力气。”
几个男人不明所以,谢九爻很无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直烧,跟那群人伢子要点东西吧,也没别的办法了。”
大晚上的门被敲得咣咣响,吵得人贩子都睡不着觉,便派了一个人过来:“不想活了啊?敲什么敲!”
“有人发烧了,能给点酒吗?没有酒水也行。”谢九爻温温吞吞的道。
“死了更干净!”那人贩子冷笑的道:“再敲门打断你的手。”
“喂,如果人死在了这里,处理也比较麻烦吧?不管的话臭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事儿,就给端点酒或者水就行,挺不过去你们也只是损失一点酒水,挺过去了你们还能多卖点钱。”谢九爻十分耐心,一点都不像是即将被贩卖的小可怜。
人贩子一想也是,反正不过是多走几步的事儿,便弄了一点水来:“只有这个。”
“能不能麻烦解开我的这个。”谢九爻抬了抬手,示意他解开自己的绳索:“我身上都是伤也跑不了。”
“你可别耍花招。”人贩子嘟囔着,但还是给她解开了。
等人贩子走了之后,谢九爻就端着水到了少年旁边,她撕了衣服上的一点布料,浸透了水,稍微一叠,放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尽人事听天命吧。”
那一夜,谢九爻根本没睡,很耐心的等着给少年换掉额头上的湿布,顺便跟身边的人交谈了一下。
确定这些人是分好几批被抓起来的,短时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被直接卖出去之后,谢九爻才稍微放了一点心。
那个人贩子天亮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谢九爻很老实,甚至没有试图给其他人解开绳索之后,这才放心走了。
那个少年也是命硬,烧居然渐渐的退了。
谢九爻试了试他的额头,确定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烫的时候,才开始认真的规划逃跑路线。
少年仍旧还没醒,但是梦呓一般的嘟囔了两声什么,伸手抓住了谢九爻的手臂,抱着就不放了。
谢九爻也懒得抽出来,继续认认真真的规划。
她要水可不仅仅是为了给少年降温,有一种东西叫做物理学撬棍,可以把铁做的栏杆别开,只需要三样东西,水,布,棍子。
谢九爻看了,正门是很难走掉的,但是他们后面有个铁窗户。
但是一个人显然是做不到的,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必须要找几个同盟才行。
她把目光锁定在了昨天晚上围着少年的那几个男人,起码这几个男人看起来比较善良,相对而言应该是比较靠谱的。
就在这个时候,抱着她手臂的少年在梦中哽咽了一声,很是深情:“母亲……”
谢九爻面无表情:闭嘴,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