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自我怀疑。
    强烈的自我怀疑往往和自卑、自闭会产生联系。
    那都属于负面情绪。
    伊纳卡原本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即使是面对多米尼克束手无策的时候，死在大海中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实力上的差距他是承认的，知道多米尼克是神灵之后，他也有想过对方的本体会有多强大。
    但是，他们并不是在和多米尼克的本体战斗。
    伊纳卡自己心理有所推测。神灵这种强大的生物或许是没有本体这种东西的，所以他们才必须借助凡人的肉体来活动。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而根据这一推测，伊纳卡可以想象得到神灵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他们的确是无比强大，都能做到很多凡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但单纯战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现实却是，神灵这种生物根本没有肉体的概念。他们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灵魂。
    伊纳卡是个聪明人，从艾尔的表现中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推理错了。
    不是没有本体，而是本体就是灵魂，他们不用肉体凡胎，没有一副皮囊来束缚自己的灵魂。
    使用凡人的身体，可能是另有目的，是为了和凡人接触。
    这是最温和的一种想法。极端点想，神灵说不定是怕自己的灵魂吓死凡人，才选择借助凡人的身体。
    这个极端的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后，伊纳卡就无法控制。
    就跟他之前的推理一样，这个想法也算是有理有据。
    他自己就被刚才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了，现在都无法控制自己战栗的身体。
    看到任何野兽，看到滔天巨浪，他都没有那种感觉。
    伊纳卡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神灵就是这样吗？
    多米尼克也是如此的强大？
    伊纳卡不得不战栗。
    嘭！
    伊纳卡脸颊一痛，身体被打得摔在地上。
    他吃惊抬起头，看到了还保持着挥拳姿势的修顿。
    另外三人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修顿大口大口喘气，好像一头蛮牛。
    “你那是什么反应？被吓呆了吗？还有你们？你们都怎么了！”修顿声音嘶哑。
    他环视另外三人，三人默然不作声。
    死气沉沉的氛围让修顿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说实话，我也吓呆了。”他自嘲一笑，“你们看到刚才的东西了吗？你们都有感觉到刚才那股力量吗？”修顿捶了捶胸口，“那个神灵对我们使用的力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还有他的那种形态，那种灵魂……”
    一个杀戮先锋的幸存成员开口道：“本源力量。”
    在他们的位面有这种说法，本源力量，异能的源头。他们都认为，人类和野兽拥有某种本源力量，异能不过是这种力量的外在表现形式。
    那个位面的异能发展相当完善，异能不光能用来战斗，还能用到日常的生活生产中去。虽然社会结构类似于松散的联邦，可很多基础设施都已经建立起来。他们能用一些异能来生产出鉴定异能的工具。本源力量的概念也是在那之后被提出来的。
    所有人的异能都被监测出倾向性，是能用于战斗，还是能用于辅助。同时，每个人力量的大小也会被用数值来标记出来。
    杀戮先锋的七人无疑都是战斗型的异能，数值相当高，也就是说，本源力量相当强大。
    野兽也是如此。它们的力量也有一些手段来鉴定。
    战斗不是数值之间的比大小，但如果大小悬殊，到了质的区别，那再多的技巧也没了作用。
    这是他们那个位面人类的共识。
    他们原本就认为，多米尼克当时的异能数值堪称庞大，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天文数字。
    可天文数字依然数字。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那可不光是一个数字。
    那是数字无法描绘出来的强大力量，和他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不是在比大小，而是不同文明的文字放在一起，其结果很可能就是具有统治性的先进文明文字全面取代落后者。
    他们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幸存的五个成员心里面或多或少都有绝望的情绪。
    他们想象过战斗的艰难，但没想到自己真的如此渺小。
    “打起精神来！”修顿忽然喊了一声，声音仍然嘶哑，“你们要放弃了吗？就因为对方那么强大，所以你们就要放弃了？难道就因为对方太过强大，我们就不活下去了吗？你们别忘了，这里，这座城市，是为他们、也是为我们准备的！”
    另外四个人齐齐看向修顿。
    修顿扯了扯嘴角，“我不觉得那个把我们这么多人复活的神灵就想看看我们如何再次被杀死。”
    “就这样？”一人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们很清楚自己别人手中的棋子，别人手中的刀。作为雇佣兵，他们对此没有意见。
    可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棋子过。他们按照那个素未谋面的神灵的意思行动，不过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夙愿。大家是互相利用，合作共赢。
    突然感觉到双方的落差，让他们有些心里不平衡。
    “当然。弱者，就是这样。”修顿硬邦邦地说道。
    气氛重新变得僵硬。
    “但是，别忘了，这只是暂时的！”修顿提高音量，双眼熠熠生辉，“神灵，也不过是一种生物而已。可能是来自某个位面的强大生物，但只要他们仍然是生物，就有生死，就有被淘汰的可能性！在最开始，我们面对野兽的时候不也是束手无策？但我们后来建立了无数根据地，我们将野兽驱逐出了安全区，很多人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我们现在也可以……”
    修顿停顿了一下，纠正道：“我们可以成为无数历史先贤的一员。”
    伊纳卡看向了修顿。
    他没想到修顿会说出这样的话。
    历史先贤是敬称，在他们的位面代表着那些付出鲜血和生命，清理出人类安全生活区的人们。那个统称中，包括了一些有名有姓的人，也包括了无数无名者，有些无名者所做的贡献可能只是为人类繁衍了后代，作为人类，多活了那么二三十年，或者仅仅是一两分钟。
    修顿的意思很明确。他们是无法简单打败神灵那个种族的，可是，活下去，坚持下去，做好这次的棋子，他们将会为自己的种族开拓出一片短暂存在的安全区。
    伊纳卡闭了闭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