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由乔老大引头,几人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如若州主能够兑现诺言,我等必定誓死追随,绝无二话。”
“对,绝无二话。”
“塔卡州你说了算。”
几个人纷纷附和,就连兰二爷也含糊的跟着嚷嚷,还不住的点头。
君悦闻声爽朗一笑,长臂一挥,“来人,点篝火。”
“州主,您这是?”
乔老大不明所以,刚才不是还让他们选则吃草原饭还是中原饭,这会儿怎么又……
君悦端起面前的酒杯,实际里面是夏荷一早给她准备好的没有酒精的果酒,“在我这里,一视同仁,没有种族的歧视。从此以后,你们只要记得你们是塔卡州的人,吃什么,都可以。”
此话落,又是一片寂静。
几位家主都红了眼眶,尊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尊重。哪怕他们在这里纵横多年,那些人表面上叫他们一声“爷”,其实只是因为害怕他们,骨子里根本就瞧不起他们。
翻滚的情绪,激动的唇都在颤抖。
白卿宸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心中对君悦又是一番赞誉。
她很会利用人性,当然,这首先要她的眼睛够毒,能够看穿每一个人心中的祈盼和弱点,利用弱点施恩,利用祈盼给与希望。而她这一招将先礼后兵反过来,先兵后礼用的实在是高。
对付这些“草莽”,先打了再说。让他们没有可还手的机会,再晓以道义,绝对是事半功倍。
塔卡,白卿宸感慨的摇了摇头,这里以后是君悦的天下了,也将是轩辕大陆上,最尖锐的一把刀,最坚硬的一面铜墙。
引天河之水,塔卡百姓在臣服君悦的同时,又怎么会不感念东辰恩德,北冥夜,你给他人做嫁衣也就算了,偏还给情敌做了嫁衣,想必此时此刻,也是窝火的很。
这么一想,有人比他还惨,白卿宸的心里平衡了,那点闹心堵心,也都舒服了。
弹指一挥,星星之火窜出,落在那早就准备好的柴火上,点燃了篝火。
火焰跳跃,就像是那燃起的希望,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他们喜悦,感动。
但在这喜悦感动之余,又想起自己的那些护卫。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回去如何跟族人们交代?”朴五爷为难的皱了皱眉。
“无妨。”乔老大一挥手,“咱们回去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以后能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
这也是没有办法,乔老大的心也在滴血。可谁叫他们弄不清楚状况,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族人。大错酿成,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照顾好活着的才是正经事。
这洒脱的性格,君悦喜欢。
人生要往前看,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就忘掉,忘不掉就藏在心里,明天,一定要笑着过。
“大爷说的对,咱们犯的错咱们担着,只要能给塔卡带来新的生活,咱们几个回去负荆请罪。”成三爷爽快的说道。
君悦听着赞赏的点了点头,“负荆请罪就不必了,那些族人家眷还是他们自己照顾的好。”
此话一出,乔老大几人面面相觑,复又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州主你的意思是说?”
“塔卡州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子民下杀手?”君悦一笑,“我的拳头,从不会对着自己人,我的匕首,更不会杀自己人。”
几人听了君悦这话,点了点头,复又懵懂的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那些家族令牌,“那?”
“我家主人不过是让他们在把路上休息休息罢了。”赤影说:“除了马匹之外,一个也没伤,一个也没死。”
不过那些硬扒着惊马不肯放手的,到底怎么样了,她们可不知道,伤了残了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话音一落,几位家主纷纷激动的起身,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朝着君悦就是一拜,“多谢州主不杀之恩。”
君悦满意的笑笑,站起身走下首位,将几人扶起,“我们都是一家人。”
“从此以后,我塔卡五家任您差遣,誓死效忠,若有违背,真神不容。”乔老大说。
“对,要是有哪个敢背叛州主,其余四家人便下诛杀令,就是跑到天边也要灭了他。”另外几人振奋的嚷嚷道。
俨然,这颗忠于君悦的种子,已经在这谈笑间植入骨髓,无人能改。
君悦看着,听着,心里笑着。
这,就是她想要的。
一时间,欢笑声,劝酒声,取代了剑拔弩张,五大家主卸下了防备,也脱下了那层硬堆起来的嚣张跋扈的外衣。
话里话外,都是对君悦的敬佩和认可,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孩子一般的欢快笑容。
君悦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这塔卡到底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活生生的把这些心本善良的真性情的汉子,逼成了强盗土匪,做了另外一个人,连他们自己都唾弃的人。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连真正的喜怒哀乐都不敢露出半分。
“姐姐厉害。”小童捧着一根羊排啃得来劲,含糊不清的说:“你要是再不能赢得她的心,这个对手你可不好对付。”
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着痕迹的乱了北冥,兵不血刃的退了匈奴,收复了最难的塔卡城,不愧是天女!
在小童看来,君悦不管倒腾出什么来都不惊奇,因为,她是天女。
但是他的话,却是一阵见血的扎得白卿宸心口刺痛。
他不知道要怎么来表达那种疼!
“早做决断。”小童再次碎碎念道:“他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么你就陪着她闯荡,看着她跟别人结婚生子,要么就早点把她带回去,免了她这样奔波劳碌。”
一场宴席热热闹闹,大家推杯换盏,白卿宸的心也乱了。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看着君悦一步一步走来的辛苦,他多少次想就那么带走她算了,可是看到她每一次的努力,她眼中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又不忍心。
一直到深夜,宴席才散。
五大家主一一跟君悦告别,君悦还准备了见面礼让他们带回去给女人和孩子们。
又是赢得了一番感谢。
“州主。”兰二爷顶着那张猪头脸凑了过来,吐字十分模糊,“子谦都有割嘴,我兰鸭子哥你破嘴了。”
说着朝着君悦深深的鞠了一躬。
君悦挑了下眉,咂吧了一下,方才明白了他刚才说的是:之前多有得罪,兰二在这给你赔罪了。
微微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误会一场,兰二爷不必挂怀。”说完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到他手里,“这是消肿散瘀的良药,我亲自配的,你拿回去洗了脸,薄薄的抹上一层,马上就不疼了,睡上一觉,明日一早起来保管消肿,只是这些痕迹,还要用上个三两日才能尽数褪去。”
兰二爷看着那药,彪悍的大老爷们儿也红了眼眶,再次朝着君悦鞠了一躬。
送走了五大家主,白卿宸举着酒杯迎了过来,“恭喜。”
他笑,笑得那么温和,笑得那么自然。他已经习惯了在君悦面前保持着微笑。
但是,君悦却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那抹掩藏的心酸。
瞟了眼那杯酒,看向还在啃骨头的小童,“你家少爷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我没醉,这点酒怎么可能醉的了我。”白卿宸反驳道。
他好好的,既没有说话慌腔走板,也没有走路虚浮不稳,眼神也清明闪亮,怎么看都是个清醒的人,这丫头怎么睁眼说瞎话,就说他醉了。
“少爷能喝着呢,千杯不醉。”小童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啃骨头。
君悦拧了拧眉,“你家公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醉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累了,这么多天的奔波,精神紧绷,这一刻终于得以放松,她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让赤影将这边的情况传书信给上,便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君悦是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的。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起身穿好衣服,耳厅门口乱糟糟的吵闹,一边往那处走去。
夏荷急忙跟上,将狐裘披风给她穿上,“刚刚门房来报,说是塔卡的百姓将咱们州主府给围上了,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奴婢正想去问,您就起来了。”
闻言君悦眉头拧了一下,脚步微微一顿,复又加快。
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瞧不起谁,而是环境使然,这是很有道理的。
莫不是塔卡的百姓怕换了统治者,自己的利益受损,闹上门来了。
刚一出现在门口,就看见府外黑压压的,站满了百姓。
府内的侍卫站成一排,将百姓们隔在外面,两厢对峙着。要不是君悦提前有令,入塔卡后没有命令不得伤害百姓,估计这会恐怕都打起来了。
见到她的身影,百姓们的情绪更激动了,嘴里嚷嚷着她听不懂的话,五花八门,都是他们自己的族语。
很多人的手还在比划着,往这边涌。
侍卫们一瞧,立刻就要拔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