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中,各峰峰主长老早早的等在殿中,不是在低声议论,就是在闭眼假寐,耳朵却纷纷支起,关注着殿外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等待的过程往往最是漫长,尤其是当等待中带着些期许。
大殿中,议论声渐渐变大,隐隐令人有些烦躁,气氛越来越压抑。几位峰主也再难保持初时的镇静,不时地调整一下坐姿。
中间宽椅上,云易真人静坐不语,面色虽是不变,然而一双浓眉微微皱起,温润的双眼中不时掠过的一缕精光,显现出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楚凌天乃是天枢峰首徒,不但天资非凡修为出众,为人处事也是端庄大方,平日里颇受云易真人看重。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却如此耽搁。玄青门大部分的师门长辈都在此地等候,按理说楚凌飞应该有分寸,即便开阳峰的那个弟子重伤未醒,他也应该尽快回来复命才是。
莫非出了什么事?
云易掌门心中一丝烦躁渐渐转为担忧。
眼见殿中议论声越来越大,一些修为浅薄的弟子已然有些按讷不住,云易真人轻咳了一声,殿中顿时一静,一些弟子长老相互看了一眼,再小心的看了看掌门云易真人,平复一下心绪。
云易真人正了正身,准备说些什么,毕竟等了这么长时间。
忽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正是三个人。感知出其中两人熟悉的气息,云易掌门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
数息后,楚凌飞一行三人行至殿中。乔依跟在两位师兄后面拜见了掌门云易真人及各位师门前辈。看向常远桥时,却见他面有忧虑,若有所思。
云易真人看着爱徒,微有些责备地道:“怎么回事,凌飞?”
“咦,竟然突破了?”不待楚凌飞回答,云易真人目光移到乔依身上时,忍不住惊道。
他眼光何等老辣,只一眼就瞧出乔依虽是重伤未愈,然而一身气息起伏动荡,显而是突破不久,尚不及稳固修为,无法收放自如的原因。
众人此时才将目光放在乔依身上。十四岁左右的年龄,面容清秀脸色苍白并不出众,众目睽睽之下还有点羞涩怯弱。一身修为由于突破不久,很容易辨认,赫然正是玉清境第五层的修为。只是无论他们从哪里也看不出,这个少年拥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过人之处,此事委实耐人寻味。
“回禀师尊,弟子和张师弟一路疾行,不敢有丝毫耽搁,然而来时路上,乔师弟觅得契机一举突破,弟子和张师弟不敢打搅,只能待他突破完成方才再次启程。因此耽搁了一些时辰,还请师尊和众位师叔恕罪。”楚凌飞言罢,和张逸瞳一起躬身道。
云易真人摆了摆手,道:“事出有因,怪不得你,你们先退下吧。”
二人躬身领命,楚凌飞站到了长门的长老和弟子处,张逸瞳则退回师父身后。
中间只剩下乔依一人,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低着头微微有些惧意。
虽然没有不抬头,但那一道道宛若实质的目光,片刻间就令他冷汗直冒。
既是乔依已到此处,众人反而不再着急了。
云易真人仔细打量他片刻,忽的一笑,转向常远桥道:“常师弟,想不到你门下倒是出了个奇才。”
常远桥面有笑意,回道:“掌门师兄过奖了,这孩子年龄尚幼,糊里糊涂修炼,不过沾了一些运气罢了。”
云易真人摇了摇头,叹道:“虽然天赋算不得上乘,然而一身际遇非凡,能在十四五岁年纪拥有玉清境五层修为的,自我玄青门建派以来也是屈指可数,何况他似乎还有一手炼丹之术。没记错的话,这名弟子应该是四年前入门的吧?”
常远桥笑意更胜,说道:“不错,他正是四年前山河县大选中,拜入我门下五名弟子之一。说起来还是当时的最后一名,是其他六峰挑剩下的。”
既然乔依已然走到人前,常远桥索性就放开了不再藏着掖着,能顺便刺激一下在场的众人,舒一舒心中压抑四年的一口恶气。
人群中,云松长老面色一红,看着有些得意的常远桥摇了摇头。
一旁,舒成道面色很不好看,常远桥这番话多半是冲着他来的。是他当年嘲讽常远桥教徒无方。只是如今常远桥这番话不阴不阳,又不指名道姓,他也不便反驳。
虽然听说这名弟子一直跟随药无极修行,然而那也是常远桥的弟子不是?
其余几位峰主面露尴尬,颇有些沧海遗珠的感觉,只是谁又能想到四年前的一个勉强入门的弟子,如今能够取得这般令人瞩目的成就呢?
常远桥虽然此时有些洋洋得意,其实也不过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死耗子也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运气有时候比实力带来的后果更令人震撼!
云易真人摇了摇头,笑道:“好了常师弟,此事已经过去数年,你又何必再旧事重提呢?”
既是掌门出言,常远桥也不便再说,当下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目光再次回到乔依身上,云易真人见他冷汗直冒,身体有点发颤,显而是紧张至极,当下和蔼一笑,打趣道:“不用紧张,在坐的都是你师门长辈,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之作甚。你且抬起头来。”
乔依面色一红,抬头望去,却见掌门云易真人笑容满面,很是和气,大异平常威严中正的样子,显是门中得了轩辕古剑,心情不错。
当下他微微放松些,直了直身体,只觉胸前一片凉意,不知不觉中头上的汗水顺着脖子留下,已然打湿了前襟。
云易真人面色不变,笑道:“说说吧,说说你这一路的际遇。”
乔依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改如何开口。
云易真人开着吃惊的摸样,呵呵一笑,道:“怎么,不知道从哪讲起。我给你提个醒,就从你天剑门一行开始。”
“啊”,乔依险些将下巴惊掉,“掌门师……师伯,您……您都知道了?”
他心中将掌门真人奉若神明,那几乎是高不可及的人物,怎么会关心自己这种籍籍无名的弟子。
顶死了,他也就被峰中师父师叔关注,如何能够惊动掌门真人。
云易真人呵呵一笑,道:“你天剑门前怒闯天梯,虽然莽撞,却被你通过了。天剑门乃是名门正派,不弱我玄青门多少,那天梯也是远近闻名,一等一的难闯,自古至今能通过者都是寥若晨星。你自己说说,你做下这般轰动的事,我这个做掌门的要是丝毫不知,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乔依面色更红,呐呐的道:“弟子不敢。”
“好了,你先讲讲吧,在座的还有很多人不清楚,具体的一些情况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乔依点了点头,答道:“是”。
当下便将事情一一讲述,至于关于灵魂金光的事,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便模模糊糊,一语带过。
他这一番讲述直至讲到从天剑门返回,至于他自己的家事却是略过不提,想来也无人对此感兴趣。
此事讲完,告一段落,乔依总结道:“弟子因心念弟弟安危,借用师门名头,令师门蒙羞了。请掌门师伯恕罪。”
云易真人摇了摇头,面色一肃,道:“错了,应该是你给我玄青门扬名立威了才是。你借用我玄青门名义,利用师门传下的道法做些私事。虽然胆大妄为,也还算考虑周全。动手前立下约定,做事有理有据,天剑门也说不得什么。”
“掌门师兄,他此行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然而私用师门道法,借用师门名义,险些令师门蒙羞。若非天剑门深明大义,说不定还会造成误会,使两派之间萌生罅隙。岂可轻饶?”舒成道当下急道。
“你也说了,只是说不定,这不是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吗?”常远桥当下回击道。
“常师兄这话我不敢苟同,所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既然触犯,岂可轻饶。若只是因为没有造成什么恶果就放过他,以后诸人争相效仿,不正之风大起。等到恶果降临之时,我等岂不悔之莫及?”
常远桥本就不是善辩之人,被舒成道到抓住言语漏洞,一顿抢白,上纲上线,顿时不知如何应答。
一个慵懒清脆的声音响起,“舒师兄倒是很会编排,他一个小孩子家,为了亲情做些努力,算得什么大错。他事先与人约好了方才动手,又能造成什么后果?”
舒成道闻言转过头去,见到玉清真人一脸的平淡,没来由的心中一股怒气,“玉清师妹怎的如此维护他,莫不是有什么私心?”
玉清真人粉脸生煞,怒声道:“说到私心,倒是有些人看不得别人门下出得人才,害怕威胁到自己地位,抓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小题大做拼命打压,真是令人不齿。”
“你”,舒成道愤然站起,手指着玉清真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玉清真人这番话夹枪带棒,就差指名道姓了。
一旁,季长春几人暗暗发笑,谁都知道玉清真人牙尖口利,争辩起来能甩开舒成道好几条街。
想从她口中占得便宜,真是不知死活!
“好了好了,说着说着怎么又吵起来了。”云易真人再次充当了和事老,“此事暂且撇下不说,我自有分寸。”
转过头,云易真人目光灼灼再次看向乔依,“你且说说遇到那个吸血妖人之后的事。”